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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十面埋伏(2 / 2)

忽然,空中两道青锋一抖,无恤和陈逆几乎同时出剑。

无恤点足欺身向前,陈逆亦提剑飞步来迎。两柄寒光剑空中一格,铮的一声巨响,金铁交鸣之声震耳欲聋。一格之后,二人错身而过。无恤前脚甫一落地,掉头便又是一剑,那剑光有如浪涌,一圈圈朝着陈逆直漾过去。陈逆不躲不避,见剑尖快到胸前时,提气亮翅,在半空中举剑朝无恤劈斩下来。

陈逆之剑,居高临下,似有雷霆万钧之势,众人一时抽气屏息。却只见,无恤一收剑势,拧腰半转,轻灵避过顶上重击,手中青锋一指已对准陈逆背心。陈逆足尖点地,反转长剑背后一格。霎时,火星四下迸射,众人一时又惊愕大呼。

今日不同昨日,今日一战不同往日任何一战。这一刻,他们二人的每一剑,都不留一点儿余地,更不留丝毫余力。

眨眼间,无恤与陈逆又铮铮过了四招。无恤横封一剑,陈逆身形暴起,在他们脚下,那些血染的红叶被凛冽的剑气高高扬起。

初夏的樟树林,浅绿、墨绿的世界里,就这样飞起了满天红叶。

剑气纵横,红叶飞旋,一滴冰凉的血从叶片上甩出,倏地落在了我眉间。我伸手抚去,但见眼前两道剑影越舞越快,翩翩红叶越飞越高。

齐侯看得满头大汗,阿鱼看得瞠目结舌。另一头,十几颗脑袋就这么仰着,张着十几张合不拢的嘴。

对于习剑的男人而言,能亲眼看见两大绝世高手比剑,无疑是人生一大幸事,不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这一刻才是最重要的。但我是女人,对我来说,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才是我最关心的。

无恤与陈逆之战正激烈时,我悄悄在风口用干树枝生了火,然后又从怀里掏出今早从朝露台取回的两枝百灵藤。百灵藤的一端着了火,袅袅的青烟升腾而起,穿林而过的风把这缕青烟缓缓地吹向了此刻站在下风口的陈盘。

“阿鱼。”我在阿鱼背后狠狠地拧了一把。

“姑娘!”阿鱼低呼着转过头来。

我踮脚附在他耳边一阵低语。

阿鱼听完,再无心观战。他轻轻抽出两柄弯刀,在众人醉心看剑之时,突然几个纵身朝对面的陈盘飞扑过去。

这时,陈盘与士兵们都尚未察觉,倒是陈盘胯下的马儿跺蹄长嘶了一声。

“保护世子”士兵们这才蓦然回过神来,举矛朝陈盘奔去。

与此同时,我将烧着的百灵藤用绢帕捆在一块石头上,两个箭步朝陈盘头上砸了过去。

陈盘大惊,见有火光来袭,连忙撇头避开。那燃着的枝条掠过他的耳际落在了马背上,马儿长嘶一声竟一下将陈盘掀翻在地。

陈逆和无恤比剑正到忘我之处,陈盘遇袭,陈逆却似无知无觉。

我借机拉起齐侯飞快地朝密林另一头跑去。

“别让他们跑了,快追”陈盘大喝一声,四个士兵立马朝我们飞奔了过来。

“我们逃不掉的!”齐侯看着身后追兵,边跑边冲我喊。

“不是要逃,尊上,掩护我!”我一个扑身在箭手的尸体旁抓起了一柄弯弓。

这时,身后四名追兵已到,齐侯先是一愣,而后大吼一声,挥剑冲了上去。

我从死人背后的箭服里抽出一支箭,一翻身半躺在地上搭弓急急射出一箭。那一箭正中一人喉管,喷涌的血溅了齐侯一脸。

我们二人一个远射、一个近攻,四个戴甲的士兵转眼间就成了四缕亡魂。

“尊上,你先走,我去相助无恤!”我捡了两只箭服,背着弓往回奔去。

“不逃了!寡人今日再也不逃了!”齐侯从尸体上一把抽出长剑,跟着跑了上来。

待我们奔回战场,陈盘已经不见了,阿鱼受了伤,却依旧在苦撑。

我搭箭射中了两个在背后偷袭阿鱼的人,齐侯也挥剑加入了战局。

陈逆带来的士兵都穿了一层厚厚的棕黑色皮甲,因而我的每一箭都只能瞄准他们露在皮甲外面的大腿。连发十箭射中七人,很快身后的箭服里就只剩下了最后一支羽箭。这时,我把目光投向了正与无恤拼杀交缠的陈逆。

射,还是不射?我把羽箭搭上弓弦,半眯着眼睛对着陈逆拉了一个满弓。

我沿着森冷的箭头看见他的脸,那张无时无刻不带着一丝悲哀与苍凉的脸。我拉弦的手忽然僵住了,心乱了,箭也随之乱了。

不,不行,若是他现在中箭,无恤定会杀了他!我只想他败,想他退,却没想他死。

我一个转身将最后一支羽箭朝一个扬剑劈向齐侯的士兵射去。那人腿上正中一剑,齐侯借机把剑从他腰侧捅了进去。

齐侯回头朝我投来一个感激的眼神,我微一点头,在另一具尸体上拔回了无恤的匕首后,独自往密林深处跑去。

跑了不到三丈地,果然不出我所料,体内毒药发作的陈盘正痛苦地蜷缩在一棵巨大的樟树底下。

“姑娘,救我”陈盘睁眼看见是我,没有起身逃走,反而颤抖着抓住了我的手,“我胸口好痛姑娘,救我”

“陈盘,你真当我是圣人,是是个人都会救的傻子?”我把匕首抵在他脖子上,一手把他扯了起来,“你给我起来,走!”

“姑娘我有旧疾,你这样会害死我的。”陈盘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紧紧地抓住胸口的衣襟,苍白的额头上已经布满了豆大的汗珠。

我看着他未施脂粉却白得泛青的脸,心中生出一丝不忍,但转念一想他是陈恒的儿子,是来追杀我们的敌人,就又硬起了心肠:“你死了与我何干?走!”

我半拉半拖着哀号连连的陈盘走到了林中战场。这会儿,齐侯和阿鱼都受了伤,两个人正背靠着背和五个挂彩的士兵僵持着。

另一头,陈逆明显察觉到了变故,他想要从无恤剑下抽身,却被剑气所困,无能为力。

“你们都住手,否则我一刀割了你家世子的喉咙!”我扯开嗓子大喝了一声。

五个士兵顿时吓傻了眼,陈逆顾不得背后空门大开,硬生生从战局里跳了出来,冲我大声喝道:“你放开他!”

“你们的马匹在哪里?去牵来!”我冲陈逆高喝了一声。

“你们逃不掉的,相爷的兵马已经在来的路上了。”陈逆看着哀痛声越来越无力的陈盘,急着往前迈了两步,“你不能伤了世子,他是来救你的!”

“别过来!你听不懂我的话吗?把马牵来!”说话间我已经在陈盘脖颈上轻轻拉出一道血痕。

“世子”五个士兵大惊失色,急急奔到陈逆身边:“陈爷,怎么办?”

“这丫头心狠得很,你们最好听她的话。”无恤收了剑,戏谑地看了陈逆一眼,转身扶住了满身挂彩的阿鱼:“怎么样?还撑得住吗?”

“撑得住!”阿鱼擦了一把嘴角的血,笑着冲我大喊了一声:“姑娘,好样的!”

陈逆看着我,沉默了片刻,收剑大喝道:“去牵马!”

五个士兵得令,拔腿就跑。

“阿鱼。”无恤一瞥身边的阿鱼。

“知道!”阿鱼提起弯刀追了上去。

这时,陈盘垂在底下的手突然捏住了我的小指,他抽了口气,断断续续道:“姑娘,你引了赵无恤入宫,又带着君上出逃,相父不会饶了你。你把君上留下,赶紧逃吧!”

他的手寒冰一样冷,手心全是汗,整个人半靠在我身上止不住地打着哆嗦。

不该啊,我只是烧了两枝药引,他怎么会痛成这样?

“你对他做了什么?他胸口有旧疾,你要杀了他吗!”我心里正疑惑,陈逆如雷的吼声在我耳边炸开。我身子一震,手里的匕首险些割进陈盘的脖颈。

“你走远点儿!”我心中大乱,哑着嗓子对陈逆吼道。

“她吓到你了,你也吓到她了。陈兄,还是站远些吧!”无恤扶着齐侯走到我身边。

陈逆紧抿着双唇,一跃退到一丈开外。

我拍了拍陈盘的脸,道:“陈盘,你醒醒!我答应你,只要你相父退兵,我就给你解药。”

陈盘把脑袋靠在我肩膀上,闭着眼睛笑了:“我的傻姑娘,相父有四个嫡子,死了一个还有三个。告诉你个秘密,我那小我一岁的胞弟,他不能做世子。他爱打仗,爱砍人头、剥人皮。今日若我死在这里,二十年后,你会后悔的。”

“死到临头,你怎么还敢威胁我”我看着他嘴角虚弱的笑容,心便再也硬不起来了。那会儿,我和他还住在绮兰阁,屋里进了蚊虫,他就顶着那一圈白布,趴在我床边摇了一晚上的扇子;早上醒来,什么也不说,还只是笑,笑得便同现在一样难看。

“姑娘,你心软了是不是?我就知道你心软”陈盘脑袋一歪,梦呓一般。

“阿拾,他说的是真话。若他的胞弟陈辽将来掌了齐国大权,你真的会后悔。”无恤看了一眼陈盘,凑到我耳边极小声道。

“你们一个两个为什么都是这种破烂身子?!不过是个伤身耗命的慢毒,弄得好像我对你下了多重的药。”我又气又恼,从怀里掏出解药,恶狠狠地塞进了陈盘嘴里,“咽下去吧!前几日说阿素胸口痛的时候,为什么不说自己也痛?我若知道了,今天远远地烧上一根百灵藤便是了,你也不用这样要死要活!”

“伤身耗命的毒?嗬,多狠心的女人啊,亏我对你这样好”陈盘咽了药,笑了两声便昏了过去。

“主人,马牵来了!”说话间,阿鱼和士兵们从密林中牵出了四匹骏马。

“陈爷!”一个小兵满脸郁愤地跑到陈逆身边,痛声道,“那人把其他的马都放跑了,把你的马杀了”

“赵无恤!”陈逆闻言猛地一抬头。他痛失爱马,怒火中烧。无恤却只淡淡地说了一句“抱歉”,然后弯腰把晕厥的陈盘放到了自己的马背上。

“你不能带他走!”陈逆往前迈了一步大喝道。

我一踢马腹走到无恤身边,低头对陈逆道:“陈爷,陈世子中的毒,还需再服两日解药。若我把他留下来,不出半月他就会虚脱而死。三日后,如果我们安全了,我会替他解毒,放他回去;如果这三日再让我看见你,我就把药毁了,给你一具活尸带回去!”

陈逆看着我,脸上的神情从惊愕到僵硬,最后变成了深深的痛苦:“是我看错你了!原来,你竟是如此狠毒的女人。我不会追杀你们,但相爷的人绝不会放过你们。”

“那无恤就要拜托陈兄再做三日的哑巴,替我们引开你家相爷的人马了!”无恤说完一扯马缰,大喝一声,驱马飞驰。

齐侯带着夫人鲁姬,阿鱼提着弯刀策马赶上。

陈逆怔怔地看着我,他的眼中有莫名的情绪涌动着。

他想要什么呢?我的解释?我的承诺?

我拎着马缰默默地和他对视了一眼,大喝一声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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