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澎勇和吴澎丹互相搀扶着,两人都是一身的伤,但由于吴澎勇冒险硬破万刃冰岚,他的身上的伤比他妹妹吴澎丹严重的多,一路上,吴澎勇都在努力的保持清醒,尽管他已经用内息收缩伤口止血,但毕竟那么多的伤,堵得一个也会漏掉一个。宁子初紧跟着吴家兄妹俩后边,对于眼前两人的情况,他也无可奈何,起初,他也劝过吴家兄妹先去地宫里的药房疗伤,本来这两人也答应了,可他们三人刚想改变路线就感到地宫环境里的温度正在逐渐升高,水分也在缓缓流失,吴澎勇说这是冰室里的六合寒火炉到时间启动了,他也没想到此丹炉的威力如此之大,在这样放任不管,整个地宫怕是都会燃烧起来。
吴澎勇更担心的,不仅仅是自己母亲和弟弟的安危,还有他的女儿,这孩子的命真苦,母亲因难产而死,三岁时又被发现患有罕见病,本来这孩子是活不过十岁的,可吴澎勇为了延续这孩子的生命便将其放在了冰魄棺里,这么多年,他一直期待着自己母亲黎芳远能成功炼成那起死回生的仙丹,那样的话,自己父亲可以重生,自己的女儿也有机会被治愈。可直到刚刚,宁子初的无锋剑还是把吴澎勇给打醒了,他这么多年奋不顾身的付出,不惜代价的去完成的事情,已经让他忘记了自己小时候想成为一个方士的初衷,吴澎勇小的时候曾养有一只细犬,这只细犬几乎无时无刻不陪伴着他的成长,直到他十岁那年,吴澎勇在亲自埋葬了因年迈体弱而老死的爱犬之后,他才发现,原来时间对世间生命都是不平等的,那是他便有了一个目标,一个在旁人看来可笑至极的理想,他要天下生灵寿命平等,更要让世间万灵万寿无疆。
可如今的他呢,为了自己的父亲和女儿,他违背家规祖训害了多少人,手上沾染了多少无辜生命的鲜血,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一开始,他也曾受到过良心的谴责,可时间长了,他也渐渐被起死回生的幻象所迷惑,“一切都是值得的”,这句话不知在什么时候竟然变成了吴澎勇的座右铭,每干一件罪恶之事,吴澎勇都会听到自己的内心里回荡着这句“毒鸡汤”,久而久之,他真的相信了,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直到刚刚,宁子初一剑挑掉吴澎勇手里的魔心丹,吴澎勇才发现,自己为了起死回生的美梦竟然愚蠢到了什么地步,一旦服下魔心丹,他不是没见过,吃下魔心丹的人从此会变成什么,此丹药可是无解的,一旦他真的服下,也就等于亲自毁掉自己往后的生活,就算那一战他胜了,也只能当一只可怕的怪物度过短暂的余生。
葫芦里的那颗魔心丹不是吴澎勇炼的,而是他的母亲黎芳远交予他的,真可笑,一个母亲竟然为了复活自己的丈夫,不惜牺牲自己的亲生儿子!
“三房,还是父亲吴潮山在世时的三房吗?我们都成了什么……”
吴澎勇此时终于清醒过来,他放弃了治愈自己的机会,与吴澎丹一道坚持给宁子初带路,事到如今,恐怕只有这个吴家的外姓公敌才有可能了断吴家三房这些年所种下的孽缘恶果。
途径之路上,总有一些二房的人像吴澎瑜和吴澎孝那般碍事儿,不过这些人的本事也就是那样,比不上吴澎瑜和吴澎孝,宁子初对他们根本不屑于用克吴三技,他左手唤出横刀,三步一招蝶舞飞花,两步一刀浪中藏月,如同用扫帚扫虾米似的,给自己和吴家兄妹开出了一条清净的道路。
到达冰室的入口时,里边传出来的热量已经烤得宁子初他们眼睛干疼。吴澎勇咬着牙,他和吴澎丹互相搀扶着继续带着宁子初往冰室里边走,当他看见自己母亲黎芳远头顶前方悬浮在半空的六合寒火炉已经开始高速自转而冰室里的冰魄棺开始燃烧起来的时候,他才明白,为什么母亲非要把自家基地修建在这个地宫里,为什么这些年所抓来的人母亲都要求自家的人必须把他们放在冰魄棺里,原来,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让这些人给六合寒火炉当柴烧!
吴澎勇瞪大了眼睛,他惊恐的看着远处那一排排正在陆续变红然后燃烧起来的冰魄棺,顿时眼泪鼻涕止不住的奔涌而出,他对着冰室内破声嘶喊道:
“母亲!母亲!彩儿……彩儿!”
过于激动的吴澎勇由于心神不定,内息也破了功,身上的伤口就像那一个个山涧泉眼,破体而出的血液似涓涓细流从他身体各处的伤口里流淌而出。
吴澎勇抱着已经哭成泪人儿的吴澎丹,他转头看着站着其身后的宁子初,虚弱的抬起他那被血液染红的右手指着冰室里的六合寒火炉,对宁子初说道:
“那……那便是六合寒火炉……你……你赶紧……只有毁了这个丹炉……这里的所有人才有救……赶紧……你赶紧劈开它!”
吴澎勇依旧强迫自己抱着吴澎丹往冰室里边走,他要亲眼看见六合寒火炉被毁掉。宁子初没有丝毫犹豫,他右手紧握秀水剑,一只脚对着地面震地一跺,待到身子凌空而起三丈之高时,他纵壁一剑刺向冰室,此时的秀水剑,剑身之上剑气盈满,随着宁子初这一剑刺出,秀水剑的剑气瞬间脱刃而出,势如那划过苍穹的飞星,带着凛寒杀机冲入冰室,刹那间便将那正在高速自转的六合寒火炉劈开了一道五尺之长的大口子。
只见那六合寒火炉果真因自身破损而开始减速,宁子初从已经虚脱倒在地上吴家兄妹身体上跨过,一剑指向站在六合寒火炉下方的黎芳远。
眼看自己心爱的丹炉竟然突遭毁坏,黎芳远顿时暴怒,她从道袍里拿出自己丈夫的桃色玉佩,将其变作一把弯刀握在手中,对着宁子初的中门纵刀一劈!
一道火光从黎芳远的刀锋里喷涌而出,所过之处残炎尽染,宁子初也是第一次见到火做的浪中藏月,连忙用左手横刀也劈出同款招式,企图以水克火。可他万万没想到,那黎芳远所劈出来的火月,竟然将他的水月瞬间蒸发,炽热的环境甚至容留不下一缕水雾。看来,黎芳远已经把吴家的控水之术加以改造,宁子初故意再次用水锋刀试探黎芳远,看看她的用火变化出来的水锋刀法到底有和吴家的秘术有何不同。
于是,宁子初大步冲向前方,试图快速拉近与黎芳远的作战距离。黎芳远也看出了宁子初的目的,她不停地用手里的弯刀朝不断靠近自己的宁子初劈砍出数道火光。耀眼的赤火刀罡一次次从宁子初眼前闪过,宁子初步如风雷,他没打算用步法来躲避那烈火狂烧的刀罡,而是以直线距离冲向黎芳远的同时,直接用手里的秀水剑格挡下所有的刀锋火光。
宁子初每用秀水剑挡下一道黎芳远朝自己砍来的刀罡,都能清楚感受到在这些刀罡之中均灌满了凶狠十足的杀戮之气,这不禁让他感慨道:
“小婶子真是一点都不给彼此的血缘一丝的情面啊!”
眼看宁子初就要冲到自个儿跟前,黎芳远却并没有任何惊慌,她那双深不可测的双眸,闪烁着诡异的萤萤之光。就在宁子初的剑首即将触碰到她的中门之时,黎芳远的脸上,竟然露出了一抹邪魅的笑容,不仅如此她还展开双臂,试图迎接宁子初那致命的一剑穿心。
宁子初看着眼前这个女人此时极其不合常理的举动,心中大呼道:
“坏了!一定有诈!”
后知后觉的他,这才想着收回手里的剑,可惜为时已晚,他的攻势犹如离弦之箭,进时猛烈,退则后路全无。用剑者,本就只进不退,宁子初心中一横,索性用力一剑刺入黎芳远的胸膛之中,看对方到底该如何应对。
怎料,被剑穿过胸膛的黎芳远不仅没有感到丝毫的痛苦,反倒闭上了双眼,似乎是在享受宁子初的秀水剑刺入她体内时所产生的那本不该有的快感。宁子初刚想抽回手里的剑,却发现刚刚还被自己刺伤的黎芳远不知在何时已经站在了自己的身后,而他手中秀水剑的剑身上竟然没有挂着一滴血,更诡异的是,他刚刚明明是瞄准了黎芳远所在之处冲去的,可此时的自己却莫名其妙的站在了六合寒火炉的左侧,面对着他的是一条空无一人的冰室通道。
“这……这是?”
宁子初瞬间想起了八年前那场在吴家江淮祖屋的战斗,一开始的守门之人便是吴潮山,当时对方正是用了这种迷乱自己方向感的怪异法术,困住了他多时,后来宁子初只好闭上双眼,暂时放弃了自己的视觉,用秀水剑感受对方那最纯粹的杀气变化加以应对才将吴潮山打败。
想到这儿,宁子初闭上了双眼,他静静感受着手里的秀水剑对四周杀气的变化感应,此时的黎芳远,已经消失在了宁子初的身后。
宁子初想转身,却感到自己脚下突然泞泥不堪,他低头一看,本来还微微滚热的石板路面上,此时已经变成了一滩乌黑的沼泽。宁子初用剑拍了拍自己的后脑勺,确保自己并没有中幻术,可脚下那不知如何形成的黑泥沼泽却不打算给他过多的思考时间,沼泽就像一只长相怪异的野兽,正在饥饿的吞噬着宁子初的下半身。宁子初紧张的看向周围,他并没有发现黎芳远的身影,但对方那得意的笑声却已传遍了冰室的四面八方。
区区沼泽又岂能困住他宁子初,宁子初对着沼泽边缘的地面,左手挥出一刀,右手砍出一剑,硬是用那刀罡剑气把自己从黑泥沼泽潭里给拔了出来。
正当宁子初因自己的双脚成功踩回到地面上而感到庆幸时,黎芳远突然凭空出现在了宁子初的右侧,宁子初用余光刚扫视到这个老妖婆,便忍不住朝其奔袭而去,同时用手里的秀水剑朝对方斩出一道凌厉的剑气。这道剑气似雷光闪电,黎芳远一时间躲闪不及,被剑气瞬间斩伤了上半身,可黎芳远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的痛苦,剑气刚斩到她的身体,她便又消失在了宁子初的视线当中。
而宁子初的身体上,突然被无数条细长的红色荆条所捆绑缠绕起来,他越是挣扎,荆条上的勾刺便越是刮得他皮开肉绽,宁子初抛出水锋刀,然后凭借意识凌空操控飞刀陆续割断这些困住自己身体的每一根荆条。随后,黎芳远又一次出现在了宁子初的视线当中,她背着手,就站在宁子初的眼前,不到十步的距离。
看着满脸得意的黎芳远,宁子初心中疑惑丛生,刚刚的沼泽,还有数不尽的荆棘,他都没有感受到一丁点儿的杀气,这,到底是什么妖邪之术。宁子初决定投石问路,他不停的朝黎芳远杀去,然后又亲眼看到黎芳远一次次的消失在自己跟前,紧接着,迎接自己的便是那刀山火海,飞沙走石,前一秒,滔天巨浪即将把他吞没,下一秒,万丈深渊就等着他迈出那一脚。
既然不是幻术,那只有一种解释,宁子初收回差点迈向悬崖的右脚,他原地在地面上跳了跳,结实的石板路面让其心中顿时醒悟,真可笑,使他自己陷入迷惘之中的,正是他宁子初自己的心神执念。自从宁子初到院里工作之后,他每一次的行动几乎都是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态去执行的,从外勤到卧底,从保安部队长到如今独闯阴山,还有八年前的那次战斗,他好像早已忘却了自己的生死,可正是这种思想,才让其此时困于黎芳院的阵法当中。
宁子初闭上双眼,心里不停的念叨着:
“我不杀,我便不死,我不杀,我便不死,我不杀……”
来如来,去如去,似来而未来,似去而未去,他二叔宁克柔,也就是了白大师两年前曾到院里看望过他,临走之时,对他的说的,正是这句话,当时宁子初,根本无心悟禅,而此刻的他,似乎已经从这句话中,懂得了那么一点点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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