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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醒,别装了。”一只手先是颤颤探到她鼻息间,接着毫无情绪地拍了拍她的两颊。
三伏的暑天里,手指却凉丝丝的。
杨烟挤出个笑来,睁开眼睛:“瞒不过你啊,胡小君!”说着“骨碌”一下从榻上翻起。
“人家还没下药,你倒先晕了。”胡易一甩袖子,坐到一把八仙椅上,静静打量她。
杨烟环视房间一周,是刚刚的华丽卧房,家具是红棕色,装饰着各色瓷器,书桌后的一面墙挂满字画,帷幔皆缀着金线,在烛下闪着光。
只是,紫衣女子不见了,只有胡易一个人。
“说吧,来干嘛的。”胡易挑了挑下巴。
“巧了不是,我刚好要来找你商量件事儿,不等敲门,你先给我请进来了。”杨烟嘻嘻哈哈笑道。
“是么,可你明明在扒窗户,可不像要走门的样子。”胡易直接挑破了。
这人的嘴一向很毒。
杨烟脸上挂不住了,毕竟不是多光彩的事情。
“屋里黑,其实我啥也没看见。”她解释。
“此地无银三百两。”胡易回。
……
杨烟拍了拍手:“说实话吧,听说你就是那啥‘眉山不肖生’,笔下美人丹青风流一绝,想跟你谈笔生意。呃……”
她愣住了。
只见胡易懒懒地蜷起一条腿,抬起胳膊放到把手上支住下巴,半条小腿和整只小臂便从宽大的袖中露了出来,瓷白干净,竟不像其他男子长满汗毛。
这美景真是“秀色可餐”,杨烟被唬得几乎要捂住眼睛,太妖孽了吧,才是个刚十五的少年啊。
接下来想说的话都有点要忘了。
“谈什么?你也配?”对面却是一声清嗤,眉间也是熟悉的清冷。
“呦呦,怎么有钱了就不认人了?”杨烟无所谓地回嘴,“谁给你从河里提上来的?还不是姐姐我——”
“闭嘴!”胡易似想到了什么,放下了胳膊和腿,羞恼斥她。
杨烟乐了,这小孩一激就露馅儿,便不慌不忙介绍:“胡易,你听我说嘛。我近日发明了一种新式走马灯,就是,嗯,画春宫艳图的那种。”
“我希望你能跟我合作,画些画出来,可以卖给书画商,王公贵族,也能做婚仪压箱底的物品,还能像刚刚一样,在惟春楼竞价,定能卖个好价钱。”
“收益呢,五五分。”
可她见胡易的脸越来越红,也越来越不高兴,又退让一步:“三七总行了吧,你七。”
“二八?”又试探试探,“再少可不成了,倒不如我自己画。”
总归挂上“眉山公子”的名号,春宫图只会比仕女图更值钱吧,一盏灯卖百两金的话,刨去成本和胡易的钱,她也能得十两。
再多印几十几百册推向京城,就去妙墨堂的作坊,而胡易也可以连续出册子……
她心里的小算盘打得稳健,没注意到少年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冷凝。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画那种图?”他唇角轻颤,问,“我像是——很会的样子吗……”
杨烟被问的又是胸中一堵,讪笑:“这个……画画靠的是想象,跟会不会的关系不大吧。”
……
胡易忽地起身,光着脚走到她跟前。
杨烟才发现,他好像又变了,眸中曾经的冷定被冶艳无情替代,脸上却意外地勾出个她不曾见过的轻薄笑来。
“要不,咱俩试试?”语气更轻薄,“就画咱们。”
杨烟立刻将他推远,叹道:“你一个小孩儿,不学点好么?”
胡易却笑了两声,背过身去。
“学好?学好有用吗?收起你‘仁义礼智信’那套吧。”
他在发抖,细瘦的身体裹在宽袍里,好似就剩了一把骨头。
杨烟觉得心里有些受不住,这话像针一般戳入她的肺腑,她始终对不住他。
“胡易,胡易,你要不打我两下?我不还手。但,你别作践你自己,我瞧着难受。”杨烟下了榻,捉住了他的手。
也是细瘦冰凉的手。
“你画画竞价,挺好,写些诗文售卖,也挺好,至少能赚到钱和名声。要是在风月场累了,以后还可以去做教书先生,我给你推荐个好人家。”她想到魏凛松府上还缺夫子。
那只手却从她手中挣脱了。
“杨烟,你真狂妄,以为自己是菩萨么?可这辈子,我体面不了了。”他垂了垂头。
再回过头来面庞已泛上一丝温和慵懒:“有钱谁不赚呢。八二开,我给你画春宫。”
杨烟刚要扯出个笑来回馈,却见他脸上暖意转瞬消逝:“但,你得留这儿陪我一天。”
话语如冰飞速滑过刀尖,只余一丝寒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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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门登时被敲响了。
一个人被打手提着胳膊丢了进来,像一只绿蝴蝶落在地上。
李年儿抬眼像看到了救星,眸中带泪唤杨烟:“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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