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大概就是东方青龙里的一宿,箕宿东方升,心宿东南巳位,小满即至而青龙正出。”
“冉冉兮始翔,昭昭兮未央。殿下,晦时已过,蕃华正当时也。”
杨烟声音轻快起来。
冷玉笙心中某根弦却颤了又颤,拨响的乐声激越到叫他几乎承受不住。
刚入京时,她为他测字,说他正“风雨如晦”。
却又道“既见君子,云胡不喜”,告诉他“命由己造”,这话撑着他走了很久的路。
而在春末立夏刚过,未至小满,她数着星星又告诉他,晦时已过,他的时机到了。
日常和长辈、同僚、甚至下属的交锋,有深情厚义,更多的却是利弊权衡,思退是为谋进,豪舍也是为了大得。
他的身边,有无数以命系他的人,他不得辜负,更有无数图谋拉他下水的人,他必得提防,时时刻刻如走在悬崖之上。
他虽不喜欢,本也习惯了这样的生活,能专注的只有脚下。
可这一生,除了这个姑娘,不曾有谁告诉他,那些不能预见的、未来如何。
即使行于困顿,也告诉他终会天明。
在黎明未至的深夜,告诉他彼处还有鲜花盛开。
“是么?”他抑住狂跳的心,只能简单问出了两个字。
而再多说一个字,满腔的浪潮便会破堤而出了。
杨烟点了点头,手指却顺着星宿的轮廓描啊描,才失望地放下了手。
“殿下,每一星宿有那么多星官,每一星官又有那么多颗星星,我却看不到属于我的星辰。”她缓缓道。
“我只是一粒微不足道、微不足道的尘埃,影响不了宙宇天地人间的运行。”
“你有你的使命,我也有我的方向。你又何必非要我去打乱你的星辰排列?”
杨烟终于绕到了正题上。
“虽然不知你为什么要为我造军籍,我又怎么画的押,可我现在不能留在军营。”
这话叫冷玉笙手抖了一下,戳得他有些羞愧。
“你能不能让我为自己活一回?”她坐起身,试探着去捕捉冷玉笙的表情。
却是没有什么表情的,他似在凝神听她说话。
“我从小便被关在家里,后来又为了谋生而费尽心力,现在兄长终于也不需要我管了,我只有我自己。”
杨烟望着夜空喃喃:“我只想为自己活着,也瞧瞧自己是不是能活得更好。”
“阿嫣,可我怕以后会有人找你麻烦,不叫你活得好。”冷玉笙终于道出他的隐忧,“还有……”
他放不下她啊。
他怕她被别人抢了走。
“你看到最北边的天极星了吗?”杨烟和他并肩坐着,又抬手指了指北方。
“那是夜晚迷路在草原,人们找寻方位的导向标。”冷玉笙道,似乎明白了她到底想说什么。
杨烟点了点头:“无论在京城、江南还是朔北,我们看的都是同样的星空。不管日月星辰如何运转,天极星却恒常如一,永远指着北方,是浩瀚星辰环绕的方向,也是夜空中最亮的那颗星。”
“殿下,那是天道所在。”杨烟转过头来望向他。
“那无论我在哪里,和你向的都是同一颗星辰,你又何必非要有形的禁锢?他朝若能同道相逢,或许还能并肩同行。”
这话张万宁对她讲过,她又对冷玉笙讲一遍。
她不是他笼中的小鸟,她有她自己的方向。
但她也想告诉他,她不愿做任何人的附属,只有在追寻人生理想中的同道,才是真正的同行。
冷玉笙自然懂了。
他心中泛过一丝妥帖的悲凉。
“你没有微不足道。”冷玉笙却道,说着又握住了她的手,“你就是我的天极星。”
“可,你若觉得,跟着我不是你想要的路,那我愿意放你走。但既已造册,想走可不是那么容易。你想要什么,就得自己来证明自己。”
他忍不住抚上她的脸颊:“否则如何叫我信你,你能护好你自己?”
“不如,受我一箭如何?”
冷玉笙笑了,温柔笑容绽在忧伤冷眼映衬下愈显萧瑟的面庞上,如抹了蜜糖的刀锋,冰冰凉凉又甜丝丝地吻上了她的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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