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只手往外边窗台上放了一盏油灯,灯光便透过纸窗映入室内。
纵然微弱也能为她照亮一隅黑暗,她看清了自己活动的手臂。
脚步声又渐渐退远,苏可久默默关了门,出了院子。
清浅光芒静静摇曳在水面上,长发如海藻在水中缱绻铺展,她伸手掬了一捧扑向脸面,霎时碎成数点流光,也终于叫自己清醒了些。
——
苏可久还带了件连帽斗篷叫冷玉笙兜上。
现今不同往日,吴王韩泠已是京城市井百姓争相谈论的对象。
据说绸缎布庄一日便接了上百单胡服订制,以蓝色最为抢手。
新出小报中甚至体贴地给他造了画像,用的似乎是神庙里二郎真君的脸,虽不怎么像,却也颇有几分英武磊落气场。
苏可久午间瞧见时,心想这哪是造像,分明是造神。
但想到这茬,他忽然意识到什么——若民意汹涌,将来的朝堂必不得安稳。
如同那年七里县龙舟竞渡中的紫赤二舟,他的将来,若不能同舟为其执桨,那必得与其相争……
虽是游逛,苏可久却一脸严肃,心内思虑重重。
而冷玉笙还是第一次和侍从以外的人逛街,虽然帽子遮着眼睛,但他低了头左瞧瞧右看看的,感觉异常新鲜。
西市华灯初上,夜市刚刚开张,各色吃食小玩意儿都琳琅满目地摆了上来。
“说吧。”冷玉笙向苏可久急道。
“街上人太多,不方便,回去讲。”苏可久低声答。
敢耍他?冷玉笙的目光瞬间变冷,拳头已捏了紧。
刚要举起来,却见苏可久瞧着一家衣裳铺子门口悬挂的女子襦裙样式,回头向他道:“我妹妹生辰要到了。”
拳头又松了下来。
这是点拨他?要当他大舅哥了?
“嘿嘿”,不知想到了什么,冷玉笙露出个傻笑,一时得意便忘了形,“我知道啊,二十九嘛。”
苏可久忍着心内腾起的巨浪,轻笑一声,甩了甩袖子便进了一家不大的酒肆。
要的不过是零酒小菜,运河鲫鱼做的豆腐羹,应季的韭花盐渍茄子,姜辣鸡丝……沽了酒肆自酿的唤作“梨花香”的春酒。
路过干果摊又各买一包梅子姜和干红枣。
“给她佐酒和做零嘴儿。”苏可久道,宝贝地放进怀里。
冷玉笙有样学样,也各买了一包梅子姜和干红枣。
看她吃谁的。
转悠了半天苏可久也没告诉冷玉笙他到底要说什么话,只是看着时辰差不多了,才带着他往回走。
酒肆的食盒可以带回来,留了地址第二天会有小厮到家里收盘子。
冷玉笙一手提着沉甸甸的食盒,一手拎着酒,总觉得哪里不对。
怎么别人请他吃饭,吃的东西不好便罢了,还得使唤他来当劳役?
“你没手吗?我还受着伤呢!”他跟在苏可久背后诘问,怒气已经憋到了顶峰。
苏可久才回了头,笑眯眯地连忙要从他手中接东西。
“殿下早说嘛,怪小人思虑不周,怎么劳烦您来拿东西,您还受着伤,妹妹看见该心疼了。”
冷玉笙闻声愣了一下,把手缩了回去,反而不给他:“我提着,挺好。”
苏可久便无所谓地摊了摊手,继续在前边走。
眼见要拐进赏心小巷,冷玉笙快步走到他身边和他并行。
“苏毓,本王是在忍着你,纵着你折腾我。”
“但我只想叫你看见,也叫你知道,我对她的心是真的,你得信我。”
冷玉笙说得郑重其事,苏可久突然定住不动了。
他回头望了冷玉笙一眼,眼神中有些惊愕,有些无奈,更多的是某种心照不宣的意会。
“殿下知道我在试探您?”苏可久笑了。
“本王知道的,或许更多些?”冷玉笙也不卖关子了,神色一凛,“比如,杜风是怎么堕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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