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感受到身后的目光,胡易回了下头,向杨烟投来漠然一瞥。
然后无所谓地回转,牵着母亲慢慢走远了。
杨烟心中漾起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慢吞吞地转身往回走,却在巷中陆陆续续碰到数名或蹲或坐在地上正发呆或痛哭的儒衣举子。
“自怜羁客尚飘蓬,得丧悲欢尽是空。”
科举从来几家欢喜万家愁,而即便是零星的欢喜,铺就开的,也并非坦途。
那是要匍匐前行的窄路……踩着的、都是别人的尸骨。
还未摸到天家的门槛,杨烟已经领教过它的暗流汹涌。
有人拍了拍她发呆的肩头:“回家吧。”
也不知刚刚去哪里平复心绪了,苏可久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
杨烟回转过身子已满面笑意,轻道:“咱们……不必回乡了!”
苏可久看起来却不像很开心的样子,细长的眉眼微眯,鼻尖上泛了密密的小汗珠,只有唇角轻轻勾起,露出个似有似无的笑容。
杨烟感觉面前的书生竟和刚刚看到的胡易神色如出一辙。
“我还以为你会高兴地跳起来呢……”她喃喃。
“看到落榜的同僚,开心不起来,走吧。”
苏可久自然而然地牵起的手,又慢慢松开了,两人并肩向西行走。
而他未说完的话是——“一切才刚开始。”
他再不能回头了。
杨烟还是不甘心这么平淡,小跑几步转身蹦到苏可久面前。
“我差点给你带沟里,明明‘人生得意须尽欢’,瞎说什么丧气话。开心点,我要给你庆祝庆祝!”
说着抬手向上勾住苏可久唇角,挑出个假笑来。
“好,都听你的。”苏可久目光闪烁,拽下她的手,浅笑着应了一声。
“欸,好像忘了点事儿……萧玉何考上了吗?”
杨烟突然一拍脑袋。
何止萧玉何,除了苏可久她谁都没看。
“等我再去细细瞧瞧!”她连忙又跑了回去。
苏可久遥遥盯着飞奔的小小背影,一直没舍得移开眼睛。
——
回到闻香轩,门口已候着个镖局的年轻小镖师。
“可给小郎君盼来了,不然我下午还要跑一趟,这箱子,死沉!”
镖师向着杨烟拱手,踢了踢脚边一个贴着封条的大梨木箱,交接给杨烟,才算完成这趟镖。
是胡九半个来月前寄的东西,杨烟和苏可久合力将箱子抬进房里。
打开是满满一箱药丸并着一小坛女儿红酒酿。
“好家伙!这是把他的小药库都给我搬来了。”
杨烟激动地上蹿下跳,又捧起女儿红转着看了一圈。
“这是胡九的喜酒哎!林家酒铺给女儿酿的出嫁酒,一定极好。”
苏可久勉强笑了下,掩饰住心中隐隐泛起的落寞。
酒坛下还压着一封信,他轻轻提了起来,递给杨烟:“给你的。”
“烦大哥帮我念念。”杨烟已经在拆酒坛口的封泥了,迫不及待地要尝第一口。
“自己看!”苏可久又往她眼前递了递,语气已微微泛了酸。
杨烟没有接,此刻已提起红布包的酒坛盖,深嗅了一口酒香,抬头咧开个笑容:
“哥哥念便是,我跟你,没有秘密。这酒,真是醇香醉人!”
晶晶亮的眼睛还调皮地眨了眨。
苏可久眼睫一颤,才收回手抽出信笺,却没念信,自己先略览一遍,才道:
“他说三月要……携妻来京城投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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