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翼翼随队伍站定后,她却又悄悄走了神,浅浅回忆起那些曾真挚仰望过眼前这个人的时刻:
七里县城门惊鸿一瞥遇见的蓝衣皇子,龙舟竞击鼓撼人心魄的金冠小王爷,大雪中辔兹驿外骑火红骏马的貂裘公子,枢密府南园草场弯弓纵马逐飞花的神射手……
而无论他是三皇子、吴王、冷玉笙还是韩泠,都在她的心中刻下极深重的印痕。
这样高贵、矫健又骄傲的人竟对她有情……杨烟顿时感觉脑内飘飘然,耳朵也迅速泛起热来。
冷玉笙却一直没有回头,只直愣愣地望着殿中祭台上挂着的画像出神。
彩色工笔绘制下,画中人比白玉石像更柔美雅致。
女子不着翟衣,却是一身杏衫粉裙,头戴凤冠插满花朵珠翠,肤若凝脂面若芙蓉,额角缀着珍珠,薄唇轻抿自带笑意,细长眉眼低垂如娇花照水,手中还执了一束带露粉荷,只随意闲坐太师椅上便已风情万种。
应了词人笔底那句“任是无情亦动人”。
“王爷。”殿内寂静了半晌后,领头着绯服的礼部侍郎陈远终于忍不住躬身向前提醒。
“开始吧。”冷玉笙才低下头吩咐,却始终没有转身。
陈远便开始宣读关于祭礼的圣旨及早早烂熟于心的祝词。
无外是歌颂惠怀皇后贤良淑德的品性,替圣上寄托哀思,然后是焚香燃经,为亡者占卜祈福,行三拜大礼一气呵成。
果然如冷玉笙所说,简简单单。
“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逝去十载又三年,没几人还会记着这个才二十出头便香消玉殒的年轻女子。
江南第一美人又如何?仗着圣上宠爱封谥为后入了皇陵又如何,还不是“红颜成白骨,容颜作尘土”……
时间并不久的仪式还没完便已经有立在队伍末尾的小黄门眯了眼睛无聊地打起哈欠。
杨烟虽心折于仲姜的美,但对她的确也没什么感情,只沉浸在自己的少女心绪里,一直盯着冷玉笙的背影,想象他脸上该有着怎样的悲戚表情。
自跪下后冷玉笙没再起来,此刻正恭恭敬敬低着头,双掌合十,嘴中一直在嘟囔些什么,似在诵经,又似在向母亲倾吐他隔着十数年光阴的漫长思念。
杨烟虽不能真切地怀念亡人,却能共情于他的悲伤——年幼丧母,母亲死在最好的年岁,便成为他心底永恒的缺口。
那个永远年轻美丽的影子如皎洁澄明的月光铺满在他一生的无眠暗夜里。
冷玉笙终于缓缓站起,转过身来。
眼眸幽深如寒潭,面容因严肃而冷若冰霜,被明晃晃礼服一衬更是一身疏离之气。
“承蒙皇后娘娘厚爱,特地差沉烟道长祝祷祈福,还请小道长向前一步。”
他突然将目光转向队伍中一个毫不起眼的角落,仿佛一早就知道杨烟在哪里,一眼便在人群中捉住了她。
语气客气冷淡,果然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杨烟刚想整理下衣服再回应,腰上立刻又挨了身后人的手指一捅。
那人似乎极熟悉人体构造,力气不大却刚巧顶到某处穴位,只给她痛到几乎要升天。
一瞬间她便屁股着火一般呲牙咧嘴地蹦了出来。
身后背着的箱子跟着晃来晃去,一个平衡没掌握好便打了趔趄,径直跪倒在人群之外,朝向的正是仲姜的灵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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