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事,小事,顺水推舟罢了。”半斤不客气地摆摆手,“他日苏官人得中三甲,记得赏我杯酒喝就成。”
杨烟无奈苦笑,又话锋一转:“但,此事大哥的确不曾讲过,恐是谣言。宰相之女身份高贵,岂是我等布衣白身能攀附?放榜当口谣传如此沸沸扬扬,怕不是好事,无媒无聘只会有损晏姑娘闺中名声。”
“这万一,万一确无其事,宰相要追究‘谣言’的出处,我怕半斤大哥会被牵连……”
“什……什么意思?”半斤其实听明白了杨烟的话,可他说书侃大山说惯了的,其实不以为意。
“大官们这么忙,哪有空跟我们这些小民计较?真计较了岂不是坐实谣言,才是真正毁了名声。再说,即便当官的生气了,众口铄金,也不是人人的嘴都能封得上的。”
半斤说起书来头头是道,用起成语来也不含糊。
“半斤大哥说的是,平日聊聊朝堂闲话、宫闱秘事都无不可,不影响事情结局定性。”
杨烟话锋一转:“但此事涉及科场用人,会试还未放榜,一切未定,民间替天家择士,往难听点说就是干政了。即使贵如宰相,替天子分忧也不能凌驾于皇权之上。”
“你既说‘众口铄金’,还记得三年前,将胡易赶出考场的考官被千人唾骂,最终被朝廷罢官之事吗?若杀一人可止众怒,你说此事里皇上会杀谁呢?”
杨烟轻声提醒,却转圜了一下,不提苏可久这茬,只暗示半斤可能做了有心人的工具筏子,也很可能被作为傀儡牺牲掉。
半斤肉眼可见地慌了起来,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哭丧着脸嘟囔:“可我已经说了啊,这怎么办才好。”
“别担心,都是我乱猜的,最差也不过如此。这事儿究竟不知因何而起,现在又尚无其他苗头,说不清是好是坏,我们做百姓的,最好不要掺和才好。可静水既生了波澜,指定不能立刻平息——”
杨烟又将尖锐的话头拽回,安慰半斤,理性予他分析,没说出口的是——若再有人推波助澜一下,搞不好会是一场大案。
身不在局中,她不懂朝堂各方角色具体如何,却知政治利益争斗自古以来未有平息,比战场更复杂多变。
她一丝权势也无,背靠的吴王还是个缩在阴暗里自身都难保的‘不中用’主子,权衡来去也根本没有本事堵住悠悠众口,去“止”住该事的发酵。
可事关苏可久的十年寒窗,兵法里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她本该当面跟他问个清楚再有所行动。
但拖延一日风险就增加一分,她不能置身事外。
“既不能平息,不如——”杨烟嘴角一挑,露出个不易察觉的笑容,心内终于生出一计。
“杨兄弟,你说了半天都是屁话嘛……到底怎么做才能将我摘出来?”
半斤见杨烟话说一半又停在关键之处,比他倒更像一个说书的,一时心急追着问。
“哥哥别急,别急。事既未定,便可转圜。”杨烟作揖轻道,“清湍中已有了浊流,若想大事化小,不如再搅他一搅。”
这是杨氏兵法第七计——偷梁换柱,浑水遁逃。
杨烟心中默念,连忙又塞给半斤二两银子,招呼他上前耳语。
安排妥当后她才重新回到门口等待。
晨曦初露时便远远地见一辆覆着深绿色帷幔的马车被步兵司禁军和几名内侍宫女簇拥着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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