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用上了晾好的泥炉,迅速拿蒸锅热饭菜去了。
换了月白棉布长衫,杨烟摘了幞头,只用木簪简单挽了发髻,回来继续吃饭。
苏可久坐在对面,盯着她一筷子一筷子夹菜喝粥,神色萧索,却目不转睛。
“哥哥还不去休息么?明儿个不去尚书府了?”杨烟有一搭没一搭地闲问。
“不去了,暂时……避嫌。”
苏可久双手在桌上一握,欲言又止。
杨烟终于从饭菜间抬起了头:“避嫌?”
“吃你的吧,别管那么多。”
他又松开了手,却还是心事重重。
“有事儿就直说啊,你可瞒不了我。”杨烟拿筷子敲了敲碗沿。
“在外筹谋辛苦,回家了总得有个情绪出口。也许我帮不上什么忙,至少能宽解下心情。”
这个“家”字让苏可久眼皮一挑,精神终于放松下来——眼前人就是他的家啊……
低头认真组织了下语句,苏可久才道:
“昨日百官诤谏,今日集体罚俸三个月,赵御史被贬江州宁县九品监察。虽已不是要命的处罚,也算是晏相主政以来言官获罪第一案。”
“这么快!”杨烟一惊,掰着手指头计算,“前后才几天……”
“是。”苏可久笃定地点了点头,“老师亦被牵扯其中,他叫我……避嫌。”
杨烟不说话了,往嘴里迅速塞了几口饭,然后搁下了碗。
“苏可久。”杨烟低着头盯着自己的手指,突然轻声道。
“嗯?”苏可久眼神一怔,对她叫他名字有些意外。
“南方要变天了。”杨烟抬起了头,以极低声音近乎唇语般道。
室外倏然闪过一道强光,紧接着又炸开一个响雷,才歇不久的雨又随吹卷的风淅沥落了下来。
不等苏可久回答,杨烟已飞快奔到院里,边淋着雨收拢晾着的花朵,边向还愣在桌边的苏可久招呼:
“发什么呆!雨朝西边刮得厉害,快拿油布把如意的草盖上!”
转而又抱怨着嘟囔一句:“衣服真是白换了!”
苏可久才似猛然惊醒,却先取了蓑衣披到杨烟身上,才往东北院角驴棚处忙活。
夜雨来得又汹又急,等二人手忙脚乱地收拾完回到堂屋,都淋成了落汤鸡。
杨烟拔下木簪散了头发,随手拿布巾举着双臂擦拭头顶,转身却碰上苏可久似在窥视她的目光。
他迅速涨红了脸,一言不发匆匆出了房门。
她疑惑了一瞬才恍然,低头去看胸前。
刚才浑然不觉,此刻才发现白衫和内里纱布裹胸被淋湿后几乎成了透明……
不止胸的形状,连似初绽海棠般的两朵都清晰地显现出来。
杨烟不知所措起来,像一只刚刚炸开绿毛带刺壳子的毛栗子。内里虽也不是柔软,却对这天光的猛然迸入起了惶恐的战栗。
她竟不是像其他女子一般感受到被“侵犯”的羞涩,而是某种不敢接受他人审视的胆怯。
心底只是浅浅地想要探寻,那自年少就束缚藏起来的,会比其他女子难看吗?
即使心里接受了女子的身份,又如何坦然面对这副皮囊?
杨烟连头发也无心擦了,徒劳地伸手将布巾捂上胸口,恨不得赶紧找个地缝钻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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