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她一直痴痴望着这边,对你的确一往情深,不能总让人家姑娘主动接近你吧,若再不回应,姑娘的心可就伤透了。”
这在眼前蓦然放大的、在日光斜照下泛着金边的灵动面庞让苏可久被刺到般瞬间低下了头,来掩饰涨红的脸,只抬眼盯着泛着粼粼波光的湖面。
耳边却远远传来女子空灵的歌声: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他几乎听痴了去,顿时只想化作水鸟,游向、飞向、扑向这近在眼前却似永远触不到的水中伊人。
杨烟直起身子,见是倩娘在弹拨着琵琶清唱,萧玉何坐在旁边端着下巴执了酒壶听得出神,俨然是一对极相称的璧人。
“你喜欢萧姑娘吗?”
杨烟又坐回到苏可久身边,忽然侧过头问。
苏可久蓦然抬头怒目相视,眸中的幽怨又深了一层:“我喜欢谁,你心里不是清楚么?”
“苏毓,你回答我,你喜欢她么?”
杨烟唤他名字,将他生生从不甘的梦中惊醒。
“你以为婚事是过家家?无门无第无父无母又无功名,哪家愿与你结亲?”
苏可久罕见地怼了她:“我……如何敢攀附萧家?”
“可你俘获了姑娘的芳心啊,还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你向前一步,她就是你的门第,她父母就是你的高堂,功名只是锦上添花罢了。”
杨烟压低声音,几乎用耳语对他说:“苏可久,棋局变了,我除了一颗心,什么都给不了你,你既想积累政治本钱,就得先付出代价!”
棋局变了?!
苏可久一怔,思绪飘回不久前,刚到京城的某个夜晚。
——
他们那时一无所有,他见她深夜坐在滴水成冰的驿站地字号房间,于烛影摇晃中孤独地制香。
为了赚钱立足和某些虚无缥缈的“谋”。
“大哥,有个人我给你推荐一下……”她说,说话时并没有抬头,做香的手亦没有停止动作。
那双手纤瘦却粗糙,秋冬时一直冰冷,苏可久帮她搓着香泥,却一直盯着她的手指出神。
“吏部尚书家的公子——萧玉何,是个心怀坦荡的好人,你去接近、交往看看,而我去谋吴王这边,那人心思深沉又前路未明,哥哥不必涉险。”
“而虽不知萧尚书是什么立场,但总归在文官集团,能养出这样的儿子,应是人品正直的,你且观察着,若时机成熟就拜入门下做门客。”
“咱们一白一黑执子,分头行动、相互帮衬、互通有无,总不致全然站错了队伍,庙堂之路才更长远。他朝你我或还能中途相遇,再比肩向同一方向前行……”
她搓完手里的香丸,才缓缓抬头,在冰冷的寒夜里面庞冻得泛红,嘴唇却是苍白的。
烛焰摇晃着滴滴落泪,黑色灯芯便慢慢变长陷入烛泪里,火光也越来越黯淡。
苏可久从怀中摸出杨烟送他的小铜剪递向她。
女子拿剪刀截走一段灯芯,重新拨亮了烛光。
这是暗夜里唯一的、微弱的灯火,那些搅乱了心的,阻了前行的枝蔓,总要修剪丢掉才好。
然后在红烛烛光重新跃起,投出的暧昧氤氲光线里,杨烟露出一个温暖笑容:
“既走此路,就努力做到宰辅,造福囯祚万民,既入此门,就得摒弃私心得失,千难万阻莫要回头。”
“我这男子身份定不能伪装长久——必要之时,你当舍弃我。”
她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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