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哪有什么面具。”杨烟见冷玉笙真的发了怒,连忙辩解。
“但我想知道你的过去,你是谁,你的家人是谁,想要了解全部的、完整的你。你也不要再称‘您’了,听着不够亲近。”
冷玉笙自顾自喝了杯酒,眼中泛上些许惆怅,幽怨道:“可你总在拒绝我。”
“那你也别再称‘本王’可以吗?”杨烟试探。
“当然可以。”冷玉笙又斟酒与杨烟碰杯,“我本来就不爱叫自己这玩意儿。”
“那一言为定。”杨烟笑着噙了杯子,啜了口酒,放下酒杯眼睛里却漫上泪意。
她终于决定问些什么,解了心底长久的执念和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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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记得我说我在庵庙里修过佛吗?其实父母是为了庇护我将我送到庵里,结果胡人入城后还是被盯上了。他们来捉我时,师太和师姐们为了护我,全被屠戮。”
“我的父母死了,师太师姐们死了,可殿下,你告诉我,我该恨谁呢?”杨烟问冷玉笙。
“是恨入侵的辽人吗?而人人都说刺史叛国,我该恨他吗?但他手下没兵啊。你知道他有多难吗?”杨烟还是想为父亲辩驳几句,却又不想在冷玉笙面前泄了底,还是转移了话题。
“还是恨连国家防线都守不住的镇北军?那时,你们在哪里呢?”杨烟一杯接一杯自斟自饮。
“不是守护国土子民吗?定州只有上千士兵抵御数万胡人,他们三天三夜苦战时,最后二十几人城墙自刎时,你们又在哪里?”
她往冷玉笙面前的碟子里又夹了些肉食。
“我们……”
冷玉笙回忆起四年前腊月,他随舅舅刚刚出征平定蒙古部落叛乱,班师回颖谷关途中便接到定州城破的军报。而他们一路西行,只看到一座座被屠戮殆尽的空城……然后是一年半却似无休无止的战斗,他不记得杀了多少西辽兵将,却记得镇北军牺牲了五万将士,尽是累累的白骨和血泪。
而面对杨烟的质问,他竟无言以对。
在百姓需要军队庇护时,他们内部出了奸细,到底是缺席的,是有罪的。
杨烟见他避而不答,突然很想笑。
她鼓起勇气又问:“或者——恨故意削弱边防,引异族入关的吴雍?还是恨对此听之任之的君王——”
“住口!”冷玉笙手中的杯子“嘭”地被捏碎了,瓷片划伤了他的手指,血瞬间冒了出来。
杨烟笑了,她似乎从冷玉笙的态度里印证了某种猜测,但这或许已是他的底线。
她却不能再往前走一步了。
毕竟,他姓韩,不是真的姓冷。
“我可能有点醉了。”杨烟收敛了情绪,也不管冷玉笙瞬间铁青的脸色,自顾自地从袖中翻出东西给他处理伤口。
“殿下,你不是很想知道我的过去吗?可那些过去,就是混合着无数死亡、分离和血泪。”
她用纱布蘸酒擦走咧开伤处残留的细小碎片,但终归“十指连心”,酒过之处泛起的疼痛还是让男人皱了皱眉。
那就让他疼一些吧,杨烟并未减轻力道。
洗过伤口,她边拿纱布抹了伤药缠裹边道:“为了救我,师太将我藏在佛像头’。”
“这句话我记了这么多年。殿下,你说,我背着这么多条人命在活着,我还能回头看吗?”
她将纱布打了个结,才将冷玉笙的手放下。
“所以我谁也不恨,只想要向前走。”
冷玉笙瞧了瞧被纱布包裹起的右手,是握剑的、搭弓的这只手,他有多久没有回顾过去了?
见多了战场的生死,他已极少去伤怀,想来也是“背负太沉重而无法回头”了。
“不说这个了。”他昂起的气焰消了下去,叹了口气又饮了一杯酒,放弃了对杨烟身世的征询。
“但你究竟是谁,我早晚会知道。”
还是不死心地补了一句。
“那就看你有多早晚了。”杨烟若无其事地夹了一筷子豆芽菜。
无所谓的样子却叫冷玉笙心内急得痒痒,后知后觉地品出些中计的意味。
明明他不是能被别人带着走的人,却陷入了她给他挖的陷阱里。
她在他这里,又赢了一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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