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将张万宁的心扎了一下,他自问,若非偶然知道她是女人,他的确不会对她多么上心。
而知道她是女人,就怎么看怎么顺眼和……喜欢了。
他又是极清醒理性之人,知道这喜欢毫无结果,只能退到合适的位子,却又忍不住想见见她。
“怎么你就这么想做个男人?”
张万宁重新坐了下来,他确实想知道这个人心里在盘算些什么。
杨烟知道没法逃避了,想了想才低声道:“不是想做男人,是想做一些人们限制女子去做,觉得只有男人才能做的事情,比如入仕报国、出征戍守,为主公献计献策,哪怕只做个幻戏师讨孩子开心,我……只想做个有用之人。”
“可惜……这条路真的很难,光赚钱谋生都折腾得人够呛,还……还要费力躲开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公子怕是理解不了。”杨烟终于转过头来,对着张万宁苦笑了下。
“于你,什么都是唾手可得。想赚钱家里应该有很多生意铺子给你历练,想入仕即使不考科举也能恩荫做官,还有青梅竹马门当户对的好姻缘,而公子你一表人才脾性又好,任谁跟你共度一生都会幸福吧。”
被这样一说,张万宁脸上有些火烧火燎的疼,他竟也回了个苦笑:
“你以为背负着一个大家族,真的很轻松吗?所有路都给你铺好了,由不得你不走,行差一步都是万万不能。我倒挺羡慕你,没人管没人问,无拘无束的,想扮个男人也就扮了,惹上点祸端也无所谓,受伤了疼几天也就好了,我是没办法任性到完全做自己的。”
杨烟以为自己出了幻听,张万宁竟然向自己坦诚心迹……
于是忙挤出笑脸活跃气氛:“看来所有事都有两面性,所谓‘管中窥豹只略见一斑,一叶障目则不见泰山’,是我狭隘了,你既得了家族荫庇便要承担责任,我虽穷困潦倒却也自在逍遥。”
“惠子曰,‘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怎么到我俩这反而成了‘子非鱼,安知鱼之苦’了呢?”
“脸皮真厚啊,我们也能以庄子惠子自居?”
张万宁跟着一笑,心情陡然轻松起来。
“差不多,差不多嘛。天地万物合于一道,又有什么你我庄惠苦乐之分呢?”杨烟摆了摆手说。
张万宁突然觉得二人的心似乎贴得很近,近到几乎可以触摸到彼此,一瞬间明晰诗中所道“心有灵犀一点通”竟是这般滋味。
虽然杨烟尚在寻求入世之道,他也被万事束缚努力学着做家族继承人,但他们骨子里一样,几乎万事只如风过耳,真正从心底在意的并不多。
杨烟见他怔愣,试探地叫了声:“公子?在想什么?”
张万宁被唬了一跳:“没什么,只觉跟你好像认识很久了似的,这可能就是‘相逢恨晚’吧。”
“我倒不同意这个词——我们能把握的‘就在当下,就在此刻’,相逢没有早晚,都是恰好而已。再则,以后的时间不还很长吗?”
萧玉何的那句话时时萦绕于杨烟的脑海。
“还是小道长豁达,是我多虑了。”
张万宁无意识下还是叫了声“小道长”,从杨烟身上收回目光,又想到她的伤处。
“你的伤还是让我看看吧,不然你还能找谁治呢?我手边正好还有些伤药。”
张万宁小心翼翼地询问,又补了一句:“你放心,我已有婚约在身,亦是洁身自好之人,不会对你怎么样。”
“罢了,这破身体也不是什么千金之躯。”
杨烟知道张万宁非得验证一番才罢休,索性直接将棉袄和中衣里衣解开,褪到腰上,又松了裹胸的纱布……
脖子还系着条细细的五彩绳,身体因碰到了寒冷的空气而微微发抖,上次这般还是陈郎中给她治伤时。
张万宁倒吸了一口凉气,不只是见到她白皙光滑曲线毕现的后背,更是为蝴蝶骨间一大片紫红瘀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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