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皮毯上,杨烟与游允明相对而坐。
“我是三年前从定州逃难到江南的。你一直在定州吗?”她问。
“城破之前,刺史已命百姓携粮迁走,父亲将我和母亲弟妹藏于乡下亲戚家避乱,他却……替我……征了兵……我这才捡了一条命。”
游允明缓缓道,却没注意到杨烟的眼泪已悄然滑落。
“听说……刺史……自刎了。”终于能亲口说出这件事,杨烟感觉憋闷三年的情绪终于有了个宣泄出口。
来日倚窗前,寒梅着花未?
可她的窗前未曾种梅,不能问生,只能问死。
“他们是英雄。”游允明这才抬头。
“何出此言?!”杨烟惊问,“不是……刺史他……叛国吗?”
“人都骂他叛国通辽,谁又知他那些年忍辱负重承担了多少?”游允明忽道,却终究对杨烟存有一丝不信任,并不愿多言。
“你是谁?”他又问。
某个瞬间他似乎觉得应该在哪里见过杨烟,但记忆里却并没有这样一个少年。
可转念一想,朔北之战过去三年多,当年“他”还是小孩子,面相现在定然大变了。
杨烟急着要听他继续讲刺史的事情,支吾了一声:“我……”
话到嘴边又回转:“你父亲可是……游仵作?”
她的记忆仿佛突然被激活,瞬间翻滚着涌上脑海。
“你怎知我父?”
游允明终于仔仔细细地端详她:“你是刺史府旧人还是我家亲邻?”
“刺史府,还有人活着么?”杨烟问。
游允明摇了摇头:“刺史将钱财全散了给众人就去抗兵了。还有几个小厮侍女的,我曾见过。朱夫子还在学堂里教孩子们读书——你到底是谁?”
“我,曾在刺史府呆过几年。”
关于过去,杨烟含糊回答,心里却很开心能听到朱夫子的消息。
“这样?”游允明虽然不信,却也不再追问。
“不过现在早没了刺史。战后边关十州只设知州管政事民生,不再涉兵戈。只有数百厢兵在颖谷关附近垦荒种田。以后战乱再起,可是连二十守城义士都不会再有了。”
他叹了口气。
“你父还好吗?”杨烟又问,想起记忆中那个一本正经不苟言笑的黑脸仵作,只专注于手下的剖解,对其他事既不关心也不在意。
而游允明几乎是他的复刻。
“我父亲幸运,在军中只做大夫,也就免受刀剑无眼。战后他又回到知州府做仵作,你也知道,这行收入低微,没什么人愿意做。”
游允明浅浅道:“挺好的,毕竟经历过战乱,我们都很珍惜现在的生活,也珍惜我们的家园。”
杨烟从袖中抽出穆闻潇之前给她的五十两银票塞到游允明手中。
“游大哥,这点银子不多,给你补贴生活,剩下的帮我拿给你父亲。”
“这是什么意思?”
游允明猛地一惊,将银票扔回杨烟身上,义正言辞:
“这不是侮辱人么?我家虽贫寒,也不需要你施舍!”
“不是,不是,不是施舍。”
杨烟不知道怎么解释,突然跪下来向他一拜:“万望收下,全了我一片冰心。”
“你是?”游允明眼睛瞬间睁大了,“你是……你还活着……”
他终于记起她是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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