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孺们七嘴八舌,里正被吵得头大。
他回头,朝村里人斥责一句,“闭嘴!官爷在此,你们一个个的,怎敢如此放肆!”
身后安静下来。
里正转回身,头深深地埋在地上,声音颤抖。
“官爷,官爷开开恩吧,这庄稼能晚一日收割,收成便会好上一分……辛辛苦苦劳作一年,为的就是地里这些口粮啊,官爷……”
高头大马上的男人一声冷哼。
这村里的人,一个个的全都是愚钝到家的蠢货。
都征收军粮了,还想着能给他们留下一份口粮?天真!
田里的这些庄稼,全都要充作军粮!
“里正,你这是要违抗军令?”
里正浑身一颤,声音发起抖来,“官爷,不不不,草民没有那个意思……”
“没有?”男人扬起马鞭,啪地一鞭,抽到里正身上。
年迈的里正,被一鞭抽翻在地。
跪在里正身后的妇孺老幼,惊得缩成一团,个个噤若寒蝉。
里正被抽到脸上,疼得他在寒凉秋日里,疼出一身冷汗。
“官爷……”忍着疼,里正再次哀求。
“住口!”男人厉声喝斥,“本将念你年纪老迈,本想饶你一命,若再不识抬举,那就别怪本将不留情面!”
“本将再问你,你们村的庄稼,收还是不收!”
里正又是疼,又是吓,浑身哆嗦,说不出话。
身后跪着的一众妇孺里,一个老婆子爬了过来,爬到里正身旁,趴在地上连连磕头。
“官爷,官爷,这庄稼……我们收!”
……
老妪麻木地讲着官兵抢人抢粮的事。
“那些官兵,就像蝗虫过境……等他们走了,”老妪苦笑着摇摇头,“田里寸草不生。”
“忙活了一整年,什么都没留下。”
“唉,不给人留活路啊……”
细雨静静听着,面上沉静如水。
老妪叹气。
“唉,里正可怜啊,年纪一大把,被当众抽了一鞭,那脸上……”她比着自己的面颊,“……深深的一道鞭痕,皮肉都刮掉一层……”
细雨问,“里正呢?”
老妪摇摇头。
“死了。”
“官兵走了,里正又累又怕,身上又有鞭伤,当夜就发起热……唉,没几日,人就没了……”
若是没有这些事,顺顺利利收了粮。
自家的口粮存足,缴了朝廷的税,多出来的新粮还能卖给收粮的粮商,赚点银钱花用。
若手中有了银钱,说不准里正家就能给他请个大夫,把个脉开个药方……
人可能还活着。
“阿婆,你想得不对。”细雨却摇摇头,“若没有这些事发生,你们村的里正,也不会被抽一鞭子……”
“他也不会病那一场。”
老妪怔住,半晌才道,“对,对,还是你这娃子脑子转得快,你说得对……”
若没有这些事,他们村还是一片安静祥和,说不准家家户户都在备年货,高高兴兴准备过年……
想着想着,老妪的眼眶又湿了。
她低头,用粗糙的手掌匆匆擦去眼泪。
可是,这世上哪来那么多的如果啊?
老妪喃喃,“老天爷,不给人留活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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