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的中央,有三把椅子,一张桌子。
桌子上摆放了一张棋盘,与正常的棋子不同的是,此棋三色,耀眼的金,深沉的黑,悸动的红。三种棋子分别占据棋盘的西北方,南方和东北方。莫钰紧走两步,将椅子拉开,老人气定神闲地坐下来,面前的棋子红得令人畏惧。
宫天许轻轻躬身,随后落座,手执金色棋子,一子落定。
莫钰站在一旁,紧紧盯着棋盘。
宫天许下完后,老人沉吟片刻,苍老的手轻轻捻动棋子,也随之落子。
宫天许下得很快,似乎胸有成竹,棋势咄咄逼人,招式步步紧逼!莫钰也略懂棋道,看着这凶猛的攻势,额头也冒出了涔涔的冷汗。老人也是眉头紧锁,每一步落子都万分谨慎。
宫天许越下越快,老人则越下越慢。
两个时辰过后,老人轻轻一笑,放下了手中的棋子,抚掌大笑:“我输了!”
宫天许连忙起身,脸上没有被老人夸奖的受宠若惊,反而充满了对老人的尊敬:“您下得极好!更何况您也没有输,只是不胜不败而已。”
莫钰低头,金色的光芒笼罩了棋盘,红色虽然内敛,却并未缺子。
“非输不可?”老人眉头紧锁,死死盯着面前的棋局,眼中闪烁出不甘。
“人家毕竟提前落子百万年,不输不赢,已经难得不易。若贪功心切,可能会输的更惨。”
棋盘上的金色是那么刺眼,老人眼中猩红闪烁,看了一眼胸有成竹的宫天许,又看了看棋盘。下一刻,浑身的战意收敛,他苍老的脸上再次闪出笑意。重新坐正,手中捻着猩红的棋子,亦如他猩红的魔瞳。
“定神香?”老人笑道。
“正是。”宫天许也重新坐下。
“我们不妨,继续下一盘?”老人一笑。这一次,他抢先落子。
宫天许一愣,看着“不讲棋德”的老人,似乎没想到他的举动。可随后,宫天许莞尔一笑:“既然您有这份心,晚辈自然成人之美。”
棋盘再战,老人棋路突变,大开大合,极尽威武之风。反观宫天许则处处小心,每走一步都要思考很久,似乎每颗棋子都是万分宝贵的。
这盘棋下得更久,足有四个时辰!
宫天许盯着面前的棋局,沉思片刻后,忽然将棋子放下,脸上露出笑容:“妙棋,妙棋!但最妙的不是您在棋盘上下的任何一步棋,而是您在棋盘之外的行动……晚辈佩服,佩服!”
“哈哈,能被第一天才宫天许称赞,看来老夫的棋艺勉强能登上大雅之堂!”老人似乎有些得意地看了看棋局。
金色依旧与红色旗鼓相当,甚至金色并未丢去一子。
准确来说,宫天许也不输不赢。
更准确地来说,两个人都赢了。
输的,只是五去其二的黑棋罢了。
此时,天色已晚,阵阵寒风在魔帅府外呼啸,宫天许贴心地从府中拿出了上好的狐裘,莫钰接过,轻轻披在老人的身上,哪怕这个老人的实力已经冠绝整个魔境甚至整个世界。
“天许啊,不用送了。”老人摆摆手,“难得我过来一趟,没给你和你妹妹送来什么机缘,反而从你这里顺走一条狐裘……叩扉的狐裘,可值不少钱呢……”
宫天许毫不在意地摇摇头:“若您喜欢,天许再给您讨一些便是。”
老人盯着少年的眼睛,忽然长长叹息:“方便透露你是什么境界吗?”可话刚说完,老人又摇了摇头,对宫天许而言,境界已经不足以衡量他了。
“天许啊,你说,黑棋会就此沉沦下去吗?”临行之前,老人忽然停下了脚步。天色已经很晚了,几朵雪花洒下,却始终不能沾染老人的身体,老人轻轻一笑,“那张椅子,还空着呢……”
“那就看第三局他会不会出现了。天许只知道,他若不出现,金红将会大胜……”
“他若出现了呢?”老人紧紧追问。
“他若出现,或许能终止颓势,或许能回到起点,甚至能更进一步……”宫天许摇摇头,“变数太大,连老天都不知道……”
“连老天都不知道吗……”老人长叹一声,重复道。
“至少六年的时间……”宫天许摇摇头,没能给出老人想要的答案。
六年,还有六年吗?
老人紧了紧身上的狐裘,他似乎听到了远方不存在的号角声,似乎看到了鲜血渗透土地三尺的战场……
今年的冬天,想必会格外寒冷啊……
“爷爷,想不到您居然也会下棋?”回去的路上,莫钰笑着说道。他的内心是真的佩服自己的爷爷,要知道宫天许可是精通世间一切技艺,在棋道之上更是无人能出其左右!自己偶尔也和宫天许喝茶下棋,从无胜绩。而自己的爷爷居然能和他周旋如此之久,而且还斗得旗鼓相当,实在是让他始料未及!
“下棋?爷爷我征战一生,哪里懂文人这东西?”老人一笑,随后也不理睬目瞪口呆的莫钰。他走在魔境的街道上,感受着世间的祥和。他叹了口气,这份祥和,至少还能维持六年……
傻孩子,爷爷下得哪里是棋?分明是天下大势罢了!
六年之后,若宫天许再摆棋阵,手执红子的就不再是我,而是你喽……
书本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