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马的颈脖上挂着一个铃铛,头马隐约意识到自己被主人看得很重要,当上了管理其它骡马的官,感觉责任重大,走起路来,步子格外地稳当,格外稳健。
跟在头马后面的骡马,有样学样,按照头马行走的线路行走,绝对不走岔,久而久之,马帮路上,坚硬的石头上就会留下一些深深的圆窝,这就是马蹄印,这就是无数匹骡马的蹄子,无数次踩踏同一个地方,继而留下的马蹄印。
客楚林无数次行走马帮,对铃铛声再熟悉不过,此刻,当铃铛响起时,他听到了吗?他听到了吗?
毕摩带领客楚林的儿孙,围着棺材转圈圈,他的嘴里念念有词,随着他手中的铃铛声起,道士敲起了叮当,吹起了唢呐,村民吹起铜号,他们手手中的铜号,由低向上撩,最终铜口朝天,吹出低迷而哀伤的声音,那声音此起彼伏,绵延不绝。
女人的哭声,孩子的叫声,看起来热闹的场面,充满了悲伤的情调,到后来,毕摩停止了走动,他高高举起的右手朝下用力一挥,仿佛一把砍刀,砍向树木似的,带有一股韧劲,说:“封棺!”
听到这话,客楚林的儿孙跟着跪下,匍匐于地,把头朝向棺材。
李云愽听到这话,赶紧走过去,把棺盖挪正,右手举起木锤,把竹钉打进棺盖预留的孔洞,竹钉把棺盖和棺身连接起来。
等到竹钉全部被打入预留的孔洞,但见两个村民把冒着热气的油漆端到李云愽面前,李云愽用刷子把油漆涂在棺盖与棺身之间,反复涂抹几次以后,在油漆外面加上一层蜡。
这样做的目的在于用蜡来阻止地下水渗入到棺材内,阻止地下的虫子进入到棺材内,另一层意思是客楚林既然愿意在黑暗里生活,那就让棺材更加黑暗吧?
完全阻绝来自世间的光芒,促使客楚林的灵魂,更加快捷地飞向另一个世界。
李云愽用新床单盖住棺材,毕摩把手里的一个土碗高高地举起,用力朝地上一摔,嘴里说:“哪里来,哪里去,起灵哟!起灵!”
听到这话,站在旁边的年轻人。快速地走到棺材边,他们用快速的动作,把抬杠绑在棺材上,把一只大公鸡绑在棺盖上,蹲下身子,抬起棺材,缓缓地走向院外。
叮当声,唢呐声,鞭炮声,女人哭声,老和尚念经声,毕摩送行声,铜号声,各种声音混合在一起,混杂在一起,把场面衬托得极为热烈,把场面衬托得极为悲伤。
走到石月亮河边,女人停止了走动,她们站在河边以目相送——李刀磨的习俗,女人是不能前往墓地的,她们只能以目相送。
石月亮河上有一座木桥。
客芷座、客芷利、客芷军成一字形趴在木桥上,装着父亲尸体的棺材,从他们的头顶上缓缓而过。
走在棺材前面的村民,扛着花圈,扛着祭幛,他们一边走,一边撒着钱纸,放着鞭炮,神情肃穆,神情悲伤。
李云愽、李才富、尤大田等几个老人体力不行,他们跟不上抬棺者的脚步,他们只能走在棺材后面,用缓慢行走的方式为客楚林送行。
女人在石月亮河边站立着,等到送葬的村民不见了身影,她们慢步返回,回到客楚林的家里,她们打扫院子,开始做饭,开始做菜。
按照李刀磨习俗,等到客楚林入土之后,那些前往送葬的村民,还要回到客楚林家里,喝酒吃饭,过后逐步离去,丧事进入到尾声。
到了墓地,抬棺的村民把棺材放在两条长板凳上,他们解开抬杠,解开挷在棺材上的大公鸡,把大公鸡放在一边,坐下喝茶,吸烟。
上山的时候,有人扛着两条长板凳,有人提着热茶,有人提着茶杯,有人带着旱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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