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唯城站着哭,坐着哭,躺着哭,蹲着哭,哭够之后,他摇摇头,于无奈之中,把剩下的三十余驮物资押运到云里县城,在兔街卸货以后,马不停蹄脚不着地,来到县长办公室,向杨里梅汇报情愫,他再一次被杨里梅骂,再一次被骂得狗血淋头。
这是一次意外,完全是一次意外,如果云里县的上空,经常出现飞机,骡子见过几次,再次见到,不会如此惊慌,不会如此害怕,如果飞机不是在骡子过桥的时候,突然出现在天空,骡子即使惊慌,即使害怕,也不会达到如此程度,损失会如此之大。
赵唯城是人,不是神,他不会预料到骡子过桥的时候,天空会出现飞机,会出现骡子以为的钢铁大鸟,如果能够预料,他有办法,有多种办去制止事态的发生。
面对杨里梅的再骂,赵唯城没有回嘴,他知道,杨里梅在县长位置,每天都要面对很多事,每天都要处理很多事,而这些事,总是处理不好,心理有火,不发泄出来,不利于身体健康,对接下来的工作,也会产生影响。
你把我当成出气筒,一次又一次骂我,那好,你爱骂就骂吧?等到你把骂当成习惯,等到我把被骂当成习惯,骂与被骂,就会变成无所谓,过去式也罢,现在式也罢,将来式也罢,最终只是一种存在方式,一种无所谓的存在方式,没什么意思。
赵唯城没有回嘴,他的心在流血,他感觉心里很痛,特别的痛,他感觉心里很苦,特别的苦,但是他无话可说,坐在那个位置,那个位置重要,极为重要,没有筹集到足够多的生活物资,被问责或者追责的,绝对不止赵唯城,而是很多人,包括县长杨里梅。
上面给云里县政府拨了款,给了钱,就以为尽了职,尽了责,殊不知现在的情况是,拿
着钱但是买不到东西,百姓家里无粮,逼他们有意义吗?杀他们有意义吗?
人啊人,人走背时运的时候,喝水都会被噎着,喝水都会被呛死。该死的飞机,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要在骡子过桥的时候来,造成三十余匹骡子,和三十余驮物资损失,这种事如果发在平时,无所谓,可是现在?现在可是战争时期,是生活物资极度匮乏时期,造成这么大的损失,造成如此大的损失,谁不心疼?谁不心痛?
骡子是云里县村民赖以生存的交通工具,可以说没有骡子,村民就无法生存下去,村民把骡子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要重,他们善待骡子的行为,不仅令人感动,还令骡子感动,它们以勤劳,以负重,去回馈主人的恩惠。
杨里梅深知村民失去骡子,问题有多大,问题有多重,杨里梅骂过赵唯城,随后吩咐赵唯城去赔偿村民的骡子,如果资金确实有困难,可以适量动用上面下拨的筑路款,赵唯城答应,赶忙来到兔街,去赔偿失去骡子的村民。
杨里梅没有想到,赵唯城也没有想到,那些失去骡子的村民,竟然不愿意接受政府的赔偿,说:“政府为了抗战,为了修路,苦得很,我们在这个时候要政府的赔偿,是汉子的行为吗?不要说骡子,就是要我们的老命,我们也不会打咯噔,我们都是汉子,汉子最看重的,就是血性。”
没有失去骡子的村民,把自己的骡子丢在兔街,到云里县老街吃了中午饭,跟失去骡子的村民一道,走上返回瓦厂的路程。
赵唯城望着远去的村民的背影,心里充满着无限的感慨,充满着无限的感激,他迈开脚步,再一次来到县政府,再一次面见杨里梅。
赵唯城把村民不愿意接受赔偿的事说了,把村民留下骡子的事情也说了,杨里梅听过这话,大惊,说:“有这样的事?有这种事?天底下最讲良心,最讲道德的是百姓,百姓在政府遇到困难的时候,他们义无反顾地站了出来,把他们的命运,同国家的命运等同起来,等到抗战胜利以后,我要刻几块碑,去记载云里县百姓为抗战做出的贡献。”
杨里梅没有食言,他在抗战胜利以后,亲自写了碑文,叫工匠把碑文刻在一块石碑上,竖立在云里县城最为繁华的地方,即云里县兔街。
到了上个世纪六十年代,有人说这块石碑代表着反动立场,他们拿起铁锤,把石碑敲得粉碎。
历史的遗迹,经不起愚昧行动的摧残,本该记忆的事实,在愚昧行为的冲击之下荡然无存,笔者在写作这部长篇小说的时候,曾经有过寻觅,有过细心的寻觅,但是,无论笔者怎样努力,失去的的历史遗迹,再也找不回来。
笔者找到的,只是内心的一种失落,只是内心的一种疼痛,笔者把这种疼痛,长久地埋藏在心底。
到了现代,到了今天,那些生活在山间角落里的人,在金钱这个世界性的幽灵面前,渐渐失去了曾经拥有过的抗战情怀,把曾经拥有过的抗战情怀。忘记到丝毫也不想保留的程度。
书本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