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牛自己当然想回辽东,但他知道绝不可说这样的话,极易遭遇不测,在他们出逃之初,有一些想脱离团伙自己回辽东的人都被杀了,或是失踪,这使周大牛和成方等人十分警惕,他们在团体中尽量不得罪人,也不说要回辽东的话,这样才渐渐获得了俞士乾等人的信任。
周大牛道:“大柜,我的意思就是往北。”
俞士乾道:“大牛兄弟说说理由来听。”
“咱们现在是在高谷口,东边就是井径,西边是五台山,往东走是朝廷腹地,往西走是山西腹地,往南咱们人生地不熟,容易被官兵包围。往北时,五台山,恒山,太行山,到处都是山地,咱们易于隐匿在山里,破几个寨子就够快活很久,官兵一来,咱住深山里一躲,这一片山估计原本杆子土匪就不少,官兵能剿得了谁去,兄弟们要想安身休整,最好是往北去。”
俞士乾赞道:“大牛兄弟心思确实缜密,想的很好。”
周大牛垂下眼帘道:“大柜夸赞咱不敢当,就是想一路趟的累了,想找个安稳的地方能歇息一下。”
这种心理其实人人都有,各人从辽东战场上一路厮杀,全是败仗,俱是死里逃生,然后再一路逃亡到此,先是流亡,后来就成了造反,现在人人都背着命债在身上,几千里路,几个月的时间,不停的逃亡厮杀,确实是又倦又累。
周大牛原本高大魁梧,现在身形也很瘦弱,只是身上杀气难掩,原本的赘肉一点也看不到了,旁人也多半如此。
“大牛说的对。”
“俺也是累了不过还要看大柜怎想。”
俞士乾笑道:“就知道你们是这样想老周,你来说说吧。”
这时各人才看到俞士乾身边的中年汉子,瘦瘦小小,人面皮也黑,蹲在地下,貌不惊人,听到俞士乾说话,这才咧嘴一笑,露出一嘴黄板牙。
老周道:“还是大柜说,俺就是想说,各位想落地安稳,暂歇兵马,到大梁山那边最好。”
俞士乾知道老周是提不上把的,他接着说道:“他说的大梁山就是阴山余脉,镇虏、天成各卫一直到灵丘,蔚州,再到咱们这里,一路全是山,那边说是有好几个卫,也靠近边墙,其实地方兵力薄弱,又因为是各省交界,咱在大同抢一票,躲到北直那边的山里,再到北直抢一票,躲回大同这边的山里,几处腾挪,这盘棋就活了。”
周大牛等人道:“就按大柜说的办。”
成方道:“往前就是大谷口,当地人说西边有虎阳河,东边是清水河,一路山地,没有卫所和县城,倒不担心有拦路的兵马,就是道路不熟。”
“那好办,”俞士乾道:“抓着的人里,先斩几个,留下的分别叫他们带路。”
等周大牛几人出来,路边按着一群抓来的山民,俞士乾派的人正在按着他们,路边斩了好几个人,头颅滚在地上,两眼圆睁,地上一滩的血迹,留下来的哭叫求饶,周大牛叹口气,对成方轻声道:“咱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沈阳,重新过老百姓的日子。”
“先活一天算一天,”成方瞪眼道:“这当口了,这么想就是找死!”
“嗯。”周大牛紧紧自己的两手,指节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他的脸绷紧了,两眼凝露出杀气,在大踏步经过杀人的地方时,所有人都对他毕恭毕敬的低着头。
“张东主,这位便是李国宾李先生。”
李大用和马化先介绍过后,张瀚拱了拱手,笑道:“李先生。”
李国宾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京城来的土著,面容白净,眼神伶俐,张瀚话音未落,他已经抢上前一步,一揖到地,躬身问好:“在下见过张大人。”
张瀚笑道:“李先生称我一声张东主就是了,不必太过拘谨。”
他又道:“李先生在京师,每日见的不是阁老便是部堂,要么就是公侯伯爵,我这般的官职,在京师大约真的排不上号。”
李国宾笑道:“要说官职,京师实职的九品官亦是有权势的,那些世袭的武职,纵是二品三品,家当败光了,子弟穿着红袍却三餐不继也是有的,张东主在这里却是等若公侯,在下岂敢拿京师的情形相比。”
张瀚笑道:“李先生果然是长袖善舞,能言善辩。”
各人说笑了几句,这才安席坐下。
自上次张瀚到灵丘后已经隔了半个来月,短短时间内,李国宾带着灵丘铁场出来的样铁,匆忙赶回京师,然后再从京师又赶回灵丘,风尘仆仆,可谓辛苦之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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