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飞脸色越来越沉重,他已经从韩元清的话里听出来了,现在斩不斩董先,那就是军威与军心该如何取舍。虽然韩元清也说了,董先也许会感恩戴德,获释之后会去警告其他人不要犯类似的错误,但是这有杀一儆百的效果大吗?
一阵艰难的沉默,空气越来越重,就仿佛呼吸之间的不是气体,而是大把大把看不见的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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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一声叹息。
总算是打破了这令人不安又令人焦急的沉默。
岳飞终于开口了,他严厉的看了韩元清一眼,又带着余怒的看了董先一眼,说道:“董先,今日念在韩使君为你求情的份上,本帅你暂且记下你项上人头。如今削去你所有军职,但仍让你带领旧部,准你戴罪立功。”
董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从鬼门关门前走了一遭,竟然还是活着回来了。他立刻向岳飞连连叩了几个头,谢恩道:“多谢岳大帅开恩,多谢岳大帅开恩。末将日后若再有半点差池,自己提着脑袋来见岳大帅。从今日起,末将必定尽心尽力,以求早日立功赎罪!”
岳飞哼了一声,说道:“你先谢过韩使君吧。”
董先于是又立刻向韩元清叩头,感谢道:“多谢韩使君求情,末将……无言以对,他日一定报答韩使君的恩德。”
韩元清只是叹了一口气,什么话也没说。不过他现在心情倒是不错,因为岳飞竟然被自己说服了,看来早期的岳飞的顽固性格还没有完全落成。既然人是可以改变,那也就意味着历史同样是可以改变的。
处理了董先这件事之后,岳飞忽然站起身来,命令道:“左右,替我除掉身上的戎装!!”
大家疑惑不已。
两个士兵匆匆上前,帮岳飞褪掉了身上的盔甲。只见岳飞盔甲后面的布衣已经染上了不少血渍,还能看到几处明显的箭伤和刀伤,虽然都是皮外伤,但是鲜血还没有干透,看上去是那么森森可怖。堂堂岳家军主帅,冲锋陷阵在最前面,每一战都身披数创,这是何等的刚烈!
片刻后,岳飞的盔甲被卸了下来。
只听岳飞又命令了道:“本帅曾说过,一定要给韩使君一个交代。董先的事情既然已经过了,那便要追究本帅用人不当之责。来人,准备军棍,我岳飞有罪,当罚仗刑三百!立刻执行。”
所有人都惊慌了起来。
左右将领齐齐跪下来,连声求情道:“大帅万万不可!”
“此事大帅实在不知情,岂能让大帅受罚?”
“是呀是呀,大帅冲锋陷阵刚刚下火线,身上的伤势还未处理,鲜血还未干涸,岂能又去领军棍?不可呀!”
“求大帅开恩!求大帅开恩!”
一时间求情的事情此起彼伏,更有甚至声泪俱下,让人看得都很是心动。
帐篷口上的董先将岳飞要因为他的事情而处罚自己,心中又是感动又是愧疚。他嚎啕大哭了起来,重重的向岳飞叩了几个头,额头都磕破了皮,一片血迹斑斑。一边叩头,他一边还叫着:“若大帅要自责,末将宁可被处斩。大帅请郑重呀,求大帅您开恩呀!”
韩元清差点没被岳飞这番话吓得趴在地上,看来岳飞的性子还是没有改变,一是一,二是二,绝对不会想到变通的想法。他赶紧也跟着众人一起,诚心诚意的求岳飞为自己开恩!!
岳飞冷冷的哼了一声,呵斥道:“你们这是做什么?本帅昔日是如何教导你们的?我军上下赏罚统一,主帅犯错,与兵士一样。若我主帅都不能以身作则,日后当如何管理手下的千军万马?”
他说完,也不顾这些人求饶,直接从帅案后面走了下来,向帐篷外面走去。
可是就在岳飞来到帐篷口时,董先就是不肯让开,还是不停的叩头,额头已经一片血肉模糊了。
“让开!!”岳飞向董先呵斥了道。
“大帅,这件事全罪在下末将身上,大帅能饶末将一命,为何还要如此自损呢?”董先哭着说道,就是不肯让开道路。
岳飞本来是不想饶恕董先的,见了董先如此,一时怒火,一脚就踢了过去。
“本帅言行如一,只是念在韩使君为你求情的份上在宽恕。你们的罪过可以有人来负责,但是我的罪过只能由我一个人来承担!”他严正的说了道。
董先被踢了一脚,又听了岳飞这番话,心中更是懊恼不已。他忽然站起身来,从身后一个士兵腰间拔出了刀来,一下子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罪将罪不可赎,若岳大帅一味要自伤,罪将也无颜在活在世上。罪将大不了一死,只求岳大帅保重自己。”他声泪俱下的说道。
所有人见此,又焦急了起来。好不容易事情缓和了,现在又闹到这样的地步,这让人如何能消停?
岳飞此刻见董先这般,心中也大为震惊,原来董先果真是一条汉子,竟然有这样刚烈的情节,不由好感了起来。他一把抓住了董先手中的刀柄,命令的说道:“你可别忘了,你的脑袋现在是本帅的,本帅没让你死,你便不能死!”
“只求大帅自重!”董先含着热泪的再次求道。
岳飞沉默了一阵,说了道:“既然如此,你我同是待罪之身,这三百军棍便你我共同领了。”
董先连忙跪了下来,说道:“末将愿意全数领罚,这也是末将该得的。正所谓死罪可免,活罪难赦,请岳大帅准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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