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曼一惊,眼神闪烁,连忙调整情绪,沉声道:“以往我并非如此,与人论佛讲经,三天三夜也不会累,为何小天师可一言坏我心境?”
他和王老太爷几人论佛的时候,几个老爷子可没给他过好脸色,一口一个妖人的叫着,但他却是“八风吹不动,端坐紫金莲”,与现在完全不同。
张之维淡淡道:“因为你对他们无所求,他的话动摇不了你,而你对我有所求,所以,三言两语之间,便可动摇你的思维。”
这其实是很简单的一个道理,就跟有些人在普通朋友之间,可以落落大方,侃侃而谈,但在喜欢的人或者领导面前,却是八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一样,归根结底,还是有所求。
吴曼道了一声佛号,顿时惭愧不已:
“当年,我自诩已经通晓佛理,再待寺中出家修行,意义不大,便想着入世修行,然而入世之后,所经历的全是些惨绝人寰之事,不像个游历四方的和尚,倒像四处行侠仗义的一个游侠。”
“这个过程中,我做了很多好事,也做了很多的错事,越经历越迷茫,我便结束了入世修行,又回到了寺庙中。”
“在寺庙中又待过一段时间,我阅读完了整个藏经阁的书,自诩已遍通佛法,便又入了世,这次,我不再行侠仗义,而是隐于市井,做个普通人,但所经历的却只是千篇一律的平凡琐碎,数年之后,我又回山修行。”
“这次回山,我在佛理上更进了一步,于大雄宝殿枯坐数日之后,秉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想法,入了全性,想通过他们去堪破无明,照见五蕴皆空,但……”
吴曼叹了一口气:“终究是虚妄!”
……
……
门外,吕慈小声道:“这妖人第一次还俗,行走江湖,行侠仗义,还像那么回事,怎么后来变这批样了?”
“因为他太想进步了,又很急,但又没有张师兄这样的引路人,所以走岔了道吧!”陆瑾小声道。
闻言,吕慈心里若有所思。
屋内,听了吴曼的心路历程,张之维说道:
“三次出家,三次还俗,你跟个跳蚤一样,三进三出,若在我师父那边,狗腿都给你打断,也许……你离所谓的‘无明’最近的一次,是你的第一次下山!”
吴曼大惊,一脸错愕:“第一次入世修行,在行侠仗义,惩奸除恶的路上,我犯过诸多戒律,也错杀过一些好人,所以才回山,那为何会是最近的一次?我不明白!”
“每个人的路并不相同,不可一概而论!”张之维脸上露出回忆之色,道:
“我记得刚涉足修行之道时,我师父曾问我,有些人修行,修的道理,有些人修行,修的是福源,是财富,是手段,他问我要什么,我说,我不做选择,我全都要。”
“师父怒斥我嚣张,还说修行之前,先把内心观察清楚,这是道,也是智慧,若对自己的想法都不清楚,连这个最基本的都做不到,那还修个屁?自欺欺人罢了!”
张之维看向吴曼:“你在山中修行,觉得自己能行,高坐莲台,灵台方寸稳固,但一入了世,便心境不再,莲台的花就一瓣一瓣的落。”
“只能出世却不能入世,可以入佛,不能入魔,你觉得这是障碍,这是欲望,是六根不清净,你想要出世时是佛,入世还是佛,所以你迷茫痛苦。”
“但其实,这也是一种障碍,人有欲望很正常,六根这东西,生而有之,你想把这六根全部修断,我不知道你们的佛能不能做到,但在我们道家,却是不用。”
“在我们看来,要想获得平静和自由,只需要保持思维的清静,不受外界影响,到达真常应物,真常得性,常应常静,常清净矣的境界。”
“简而言之,人这一生,可以追求的东西太多了,人才会忘了自己最想要什么,所以为了得到它,就必须放下一些东西。”
“学会放下,懂得放下,保持真性情,常自在,心不受外物干扰,以静制动,以定制恶,故而就不会苦惑于外界妄念的入侵,才能得到。”
当初心魔入侵那关,他只身进内景,入“国师”的局,他是明悟了自身,放下了妄执的,这也是他为何会留下“国师”的原因。
不仅仅只是他拥有三昧真火这个可以扼住对“国师”的手段,还因为他是真真正正的放下了。
张之维的话,让吴曼陷入沉思,嘴里呢喃着:“最想要的东西……堪破无明……照见五蕴……无明……五蕴……放下……得到……”
诸般词语在他脑中跳跃,浅浅的,他仿佛抓住了什么,但一深究,又像是什么也没抓到。
这让吴曼痛苦不已,他看似声嘶力竭,但声音却极小的说道:
“放下,放下,怎么放下,如何放下?若能破无明,照见五蕴皆空,我愿意舍弃一切!”
“你问我怎么放下?!”
张之维笑了笑道:“人为什么有烦恼?为什么有痛苦?因为自己妄执,所以,道家讲‘放下’。”
“但是,人就那么可怜,越是想放下,就越是放不下。这‘放下’听得多了,就天天在那里琢磨着怎么放下,然后好嘛,如此又多了一个妄执,那就是‘放下’。”
“你问我怎么放下,那我告诉你,放下你的‘放下’,那就放下了!”
“放下我的‘放下’?”吴曼呆呆的看着张之维,简直要疯,他来求道,却是越求越迷糊了。
张之维瞥了一眼宗祠大堂,里面已经空无一人,他把袖子往上一卷。
人家几十年都没悟,他三言两语,怎能说的通?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现在人去楼空,废话讲完,该动手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人终有一死,而有些人,需要一点小小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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