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下,大钱的破空声沉闷至极。
胡图大师应声而倒。
这里是内景,即便被“国师”入侵,却也依旧是胡图大师的精神世界。
在这里,他的意志可以无限放大,只要他不认命,就不可能真正倒下。
但击溃他的,不是倭寇,不是张之维,也不是“国师”,而是他自己,是少年时代的自己。
准确来说,是他本我思维中的最深层的东西。
国师的观法是观外物,在对人心的操控上,远比观自身的张之维强。
上次张之维与国师的内景交锋,国师妄图借假成真,用妄念去影响张之维的本我思维,好彻底击溃他,只不过没成功。
而这次,面对心境碎的一塌糊涂的胡图大师,不用借假成真那么麻烦,“国师”直接就能影响它。
但这种借助妄念,来直接影响本我思维,只会加强他的执念,让他真正的走火入魔。
张之维与胡图大师之间没什么生死大仇,犯不上如此。
所以,在和“国师”商量过以后,他们有了对策,准备反其道而行之,用胡图大师的本我思维,来击溃他的第二套思维,也就是众生施加于身的妄念。
这个众生也包括他自己,今天的自己,简而言之,用少年时期的初心,击溃中年时期的妄念。
初心,一个被说烂了的词,几乎所有人都说过不忘初心,方得始终,但却很少人知道,初心易得,始终难守。
雪地里,一个长袍中年人瘫软在地,低低看着地面,怔怔出神。
“病好了吗?”张之维的手一直按在胡图大师的头顶,“可还要我传你奇技?!”
胡图大师缓缓抬头,看向张之维,脑海里浮现出许多的画面,强大无比的奇技,化为一片废墟的术字门,儿子烧焦的脸,到处流淌的血,大量蜂拥而至的倭寇士兵,长出腿跑掉的六爻大钱,夕阳下少年时的自己那直入灵魂般的一击…
这些记忆,化作斑驳的光影,在胡图大师脑中扭曲舞动,像是劲风中的跳跃的火苗,烧光了他那几乎要吞噬自己的妄念。
过了良久,这些画面一个接着一个破碎,而后,他注意到了面前张之维的脸,听到了他的声音。
可还要我传你奇技?
“不,我不要!”
胡图大师脑袋直摆,随后,突然想起了什么,伸手揣进怀里,摸到了六枚坚实的大钱,感受到怀中大钱的温热和悸动。
还在,它们一直还在,术字门也还在,一切都还在…一时间,胡图大师老泪纵横,嚎啕大哭起来。
怀中的六枚大钱,被他祭炼了大半辈子,早已和他心意相通,几乎算作法器,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心意,无需任何操作,大钱跃动而出,如音符般在空中跳跃,在空中卜了一卦。
卦象显示,上卦为艮为山,下卦为离为火。
胡图大师老泪纵横,无心看卦。
张之维收回放在胡图头顶的手,抬眼看去,虽未修行过六爻金钱之术,但六爻算卦他还是会的。
“山火贲卦,这是一个吉卦,山下有火,火照应山上,预示着持卦之人具有极佳的智慧,能知道自身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并不会因为世间的浮华而蒙蔽了双眼。”
张之维的话,警醒了大哭的胡图大师。
他缓缓抬头,看向空中的卦象,伸出手,六枚大钱落在他的手中。
他闭合手掌,用力攥紧六枚大钱,对着张之维深深一拜。
“多谢之维大师指点,胡图心病已除!”
“举手之劳,无足挂齿!”张之维道:“人终究会被不可得之物困其一生,也终会因一事一景,而解一生之困,如暮年浮光之景,将之瞬息点醒,现在是将来的过去,现在也是过去的将来,将来是将来的现在…”
“胡图受教了,对之维大师来说是举手之劳,对胡图而言,无异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胡图大师长拜不起,对张之维越发的尊敬起来,遥想不久前,他还对张之维颇有微词,但现在,却是敬他如神。
“还想要奇技吗?”张之维又问。
胡图大师用衣袖拭去脸上的鼻涕和眼泪,摇头道:
“山火贲卦,大钱们已经给出了答案,弱水三千只取一瓢,这个世界上美好的东西太多了,不能因为世间的浮华而蒙蔽双眼,要真正知道自身想要的是什么,我已经有自己想要的东西了,之维大师先前说的没错,奇技于我而言,是病灶,并非是良药!”
说罢,胡图大师再次一拜,而后缓缓起身,先前突然惊醒,他出了一身冷汗,直到这时他才感觉凉意,冻的他一哆嗦。
突然,大钱跳跃,再卜一卦,一团明媚如烛光的火焰包裹了他,为他驱散了湿意和寒意。
他脸色一喜,接过大钱,踏着雪,渐行渐远。
“这就是不要碧莲喜欢干的事吗?”
张之维自语了一句,心念一动,收起符马,手一招,一张符箓飞中,于空中化作一只巨大的仙鹤。
他一步踏上仙鹤背,仙鹤冲天而起,直往客栈而去,急速飞行下,寒风凛冽如刀,金光如太极圆转,把纵横斩切而来的寒风化解。
没多久,伴随着一声鹤唳,他于空中缓缓落下,手一招,仙鹤化作符箓飞回怀里,张之维走入聚集地。
正值午后,聚集地热闹的很,兴许是雪停了,出了太阳,又见了彩虹和龙,聚集地里的人都是一脸喜意,直呼这是天降吉兆,明年一定是瑞雪兆丰年,会更好。
张之维刚回客栈,陆瑾吕慈等人就迎了上来。
“张师兄,你先前去哪里了?”陆瑾连忙问。
“酒醒的挺快嘛,我还以为你们要睡一整天呢!”张之维说:“去看了下长白山风光,顺便欣赏了下龙脉南下!”
“对了,张师兄,你梦到龙脉了吗?”陆瑾又问。
张之维歪头看了他一眼,“这玩意儿不是看到的吗?怎么梦到?你们醉酒梦到了?”
“是啊!”陆瑾点头。
“你梦到了什么?”张之维问。
说梦到祖坟冒青烟是不是不太体面?
出门在外,面子是自己给的,老陆是个体面人,挠了挠头,灵机一动,连忙说道:
“之前刺猬说,他梦到一条金龙降临,给了他一颗龙珠,他吃完也变成了一条金龙,腾云驾雾,神通广大,打遍天下无敌手,但在龙虎山上遇到了张师兄你,被你一巴掌打成了泥鳅,还把他抓去做了坐…坐…”
骑字还没说完,他就被愤怒的吕慈掐住了脖子,使劲摇晃起来:
“陆莽,你什么意思?添油加醋的编排我是吧,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我看你是皮痒了!”
“刺猬,君子动口不动手,我劝你善良,不然,我可不客气了!”陆瑾抓着吕慈的手说道。
“谁是你君子,你也配?”吕慈怒道:“来来来,动手就动手,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个不客气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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