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三,衡水。
黄河支流的渡口处,一辆马车正静静地等待着渡河,一千余精锐骑兵在周围护卫,每个士卒都握紧了手里的武器,神情紧张。
但不是因为发现了敌军,而是因为官道上挤满了逃难的人群。
一只修长的手挑起车帘,露出顾怀的侧脸,他静静地看着那些扶老携幼,渡河逃往河北河西乃至南方的无数百姓,轻轻叹了一声。
战争开始得让人猝不及防,甚至在他还没有到达河间地域的前线时,辽人就已经发起了全面的进攻。
不用细看战报,也能大概想象到这片土地上正在发生的那些事情,原本是大魏边境城池的河间成了辽人的前哨站,无数骑兵从这里涌出,朝着四面八方发起攻势,地方戍卫军队与魏国边军节节败退,大片大片地丢失国土,无数刚刚还在努力春耕的百姓被迫逃离家乡,满脸的仓皇与无助。
果然,这世界上哪儿有那么好的事情,辽人完成了兵力的集结,然后也给顾怀时间赶到前线整合大军,双方像春秋时期一样讲究地摆开阵形,光明正大地对垒,哪边要是赢了还得请俘虏的将领吃饭,好生款待等着敌国拿钱来赎人。
--辽人又不是傻子。
这是国与国的战争,任何可能胜利的机会都要死死地抓住,魏人既然能把真定附近清空,那么辽人就能调集兵力踏平河东。
坏消息一件接着一件,原本在冬季就已经被辽人劫掠得空空荡荡的河间地域如今更是成了人间地狱,像是魏国版图上一道狰狞的伤口,主要的道路、府县已经被辽人完全控制,以黄河为界,高阳、饶阳、博野、清州已经尽入辽人之手,整个河东三分之一的区域已经不再属于魏国--而这还仅仅只是个开始。
一道道军情不断地送到顾怀手里,所以这辆马车行进的方向一直在改变,从一开始准备去往和河间遥遥相对的永宁,到更南边的乐寿,再到如今黄河南边的皋城,这倒是很形象地证明了辽人攻城掠地的速度有多快。
过了眼前的这个渡口,便是皋城,也就是说顾怀总算是赶在辽人过黄河前抵达了前线,顾怀现在只希望千万别是刚进城就被堵个正着,要不然乐子可就大了,靖北伯爷亲赴前线被辽人活捉,然后押着挨个城池叫门什么的...
他摇了摇头,拿起后方送来的折子看了起来,如今真定地界的春耕已经初步告一段落,紧赶慢赶总算还是安置好了大部分流民,幕府下的各个衙门也已经彻底建好完善了各自负责的范围,农政署已经将重心转到了下一阶段的大规模水利工程上,而司法署也已经正式开始履职,这对于河北监察吏治来说是很重要的一步,毕竟顾怀带来的锦衣卫更多时候是个谍子衙门,河北需要稳定就不能大搞这种政治恐怖。
至于其他的衙门,有卢何统筹,顾怀在不在真定的意义就不大了,河北河西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可以蹒跚地走在道路上,而等到步伐健壮起来,就可以试着进行深化的改革了。
当然,前提是辽人打不下河东,不然之前的一切努力都会白费。
这也是顾怀必须要亲自来河间的原因,如果辽人没有摆出这么一副孤注一掷的势头,那么让李易过来慢慢和辽人拉锯是最好的选择,可真定北方的防线需要人守,而且这一战牵涉的东西实在太多了,这个责任还是由顾怀自己来背最好。
手底下还是缺人才--他这么想道。
马车外的官道上满是哭声,无数百姓逃离河东的景象,不比当初过十万流民南下的惨状差,眼下顾怀还无力改变这一局面,也就只能等到打退辽人之后,再把真定做过的事情在河间再做一遍。
他放下了车帘,轻轻开口:
“走吧。”
......
马车又走了半天,便能远远地看到皋城的城墙了。
皋城城外,等候已久的城池守将罗通带着依顾怀军令,前来议事的大小将领,上前迎接,走下马车的顾怀省去了没必要的客套,一番对答之后,便走入了城门旁的大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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