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了一天的沈御史灰头土脸地回了家,民意倒是调查了不少,还学会了打牌,只是装钱的袋子这下算是彻底空了。
走到家门口的沈御史都没想通那两个婆娘怎么胡得那么快,自己于棋道上难逢敌手,触类旁通,按理说打牌也不应该输得这般彻底才对...
不过收获也还是有的,打了一天的牌,和形形色色的百姓们聊天,倾听着民意,沈御史相信自己听见的是真实的声音。
门房恭敬地叫了声老爷,沈拓嗯了一声脚步没停继续往里走,心里盘算着将今天得到的信息整理一下,折子就差不多能递上去了。
但还有一个要紧的关节--陛下的心思。
折子写得是不是花团锦簇不重要,这件事要不要拉上其他人一起干也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怎么想,魏辽国战,到底还要不要继续下去?
如果陛下希望的是停战休养生息,而他现在却上了封民意沸腾想要对辽动兵的折子,那就不是折子被丢进废纸篓那么简单了,很有可能从此就被陛下打上不识大体不晓朕意的标签,政治前途板上钉钉地完蛋;如果陛下早已磨刀霍霍准备镇抚北境兵出河北,等着有眼力见儿的臣子递上这么一封奏折替他开口,那么这封折子很有可能会成为他沈拓飞黄腾达的契机。
混迹官场,很多时候和赌徒也没什么区别,只不过赌徒是猜庄家开大小,而他是在猜陛下到底想要做什么。
走进花园的沈拓忽然间恍然大悟,原来自己根本不是奔着调查民意去的--在意识到陛下迟迟没有动作之后,他就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写这么一封要命的折子,今日所有的一切不过是给自己增添一些心理上的筹码,告诉自己对辽国全面开战是民心所向,自己并不是一个想要搏前程的官员,而是兢兢业业地替陛下倾听着民间的声音。
编着编着把自己都给骗过去了--沈拓这般想道。
那么,到底该不该写这么一封奏折呢?
“老爷!”身后传来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路,沈拓皱眉看过去,发现是自己的夫人,想起前些日子半夜挨的那一脚,沈拓下意识把身后背着的手放了下来,露出了手里一直提着的袋子。
“给你买的。”
“这是...”
“香水,”沈拓下巴抬高了些,“梅花香味,很配你的气质。”
他倒是想像之前那个女子一样好好介绍一通,可发现自己的夫人慢慢红了眼眶,这才惊觉从入京为官十余载以来,自己和夫人的关系实在是越来越生疏了些,像今天这样出门带份礼物回来的事情,看起来很小,却实在不像他平日里会做出来的事情。
花了些时间安抚好梨花带雨模样的夫人,沈拓一身轻松地走进了书房,静心磨墨之后,他扯过一张宣纸,沉默许久,拿起了笔。
陛下还年轻,初登帝位,正是渴望建功立业的年纪...可陛下在政务上又很老成,如今全面对辽开战实在有些冒险,会不会又像以前一样割地赔款,暂时和谈...对了,杨首辅!杨首辅一向是推崇主动开战的,他会影响陛下么...不对,已经快入冬了,军粮后勤怕是要成问题,是不是该等到明年春天?
没有点灯的书房有些昏暗,握着笔的沈拓陷入了挣扎,手里的笔怎么也落不下去,他猜不透陛下的心意,也不知道自己这封折子递上去到底会有怎样的后果。
莫名地,他想起了那一天城墙上立起的龙纛。
他平静了下来,他提起了笔,他写下了那封名留青史,掀起魏辽国战升级、大魏全面对辽国开战大幕的《顺民伐辽安国疏》:
“臣都察院御史沈拓,诚惶诚恐,稽首顿首上言:
伏惟陛下圣明神武,德配天地,自京城一战,龙旗高扬,逆贼授首,京师内外,人心大定...
然臣近日巡察民间,亲聆百姓之声,察其心意所向,深感民心可用,士气可鼓...
臣斗胆进言,恳请陛下速下圣旨,整军经武,誓师北伐,以安社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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