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序抬眼看着自己这打扮的有点儿人模狗样的学生:“空手过来?”
荀旷愕然,但是随后苦笑一下后,转身就从离得最近一桌上,拿了还没收拾了的酒壶与酒杯过来。
而后,就坐在了自己老师身边,帮着倒了一杯后看着自己。
牧序拿着手中酒杯,扭头看向天上悬月,喝了一口的同时,将手上的圣旨递给了荀旷。
喝罢,说道:“看看。”
荀旷倒是也没拘泥于那些礼节,直接打开。
空空如也,无一个字。
牧序想了一下后说道:“知道什么意思吗?”
荀旷欲言又止,但是想了一下后,身子向后挪了挪:“老师,我不猜行不行?”
牧序闻言,笑骂道:“怂包玩意儿,等我退了,这些事儿就要你来扛了,还想着躲?”
荀旷无奈,“这不您还在呢吗?我躲一天是一天啊。”
牧序哭笑不得,骂道:“酒酒酒酒!酒给我,你喝个屁喝!你瞧瞧你现在那样子,哪儿还有当年那意气风发的模样!还‘一身文采比半個国子监’看看自己这样子!”
荀旷撇撇嘴,将酒壶递上的同时说道:“主要是我猜了也白搭啊,陛下这就是让人猜的啊。就算不是给咱,那也是让太傅他们那边去胡思乱想啊,赵小嘉那些被杀了,要的不就是让太傅他们方寸大乱,然后心也乱了吗?”
牧序拿过酒壶,冷哼道:“少在我这儿装。不过算了,跟你聊这个,还不如等会儿我去找苏文清聊呢。混账玩意儿,这些年去多了花街,沾了很多脂粉气,也变的娘娘们们了。”
说着,牧序身子前倾,喝了口酒后,突然脸色变了笑着看向荀旷:“打开瞅瞅?”
荀旷何等聪慧,自然一下知道自己老师说的什么,马上一脸戒备:“啥?”
牧序接着笑:“临走,你不是跟那位猫猫姑娘要了包药吗?我可是瞅见了,那包药的纸,可是皇后娘娘的文墨。”
荀旷不大乐意了:“老师啊,聊正事儿呢,别转话题,或者咱聊聊今晚上哪个学生表现好也行啊,再不济我告诉您还不行吗?我知道陛下今晚过来,一来是长安小姐,再来是来看热闹顺带着看看晏殊,李维他们几个,最后...圣旨里边啥也没有,这可不就是也在问您‘读书为何’吗?”
牧序闻言,踢了荀旷一脚后骂道:“要你说这么清楚了?而且聊咱皇后娘娘文墨的事儿,问你这个了?”
荀旷看着牧序,“老师,陛下这次是要咱们一个明确立场了?”
牧序怒极反笑,又是一脚:“猜的好好的,后面这是什么狗屁问题,陛下要我站到她那边了?是的话早就让我站队了。”
荀旷皱眉,有些疑惑。
牧序叹了口气,“当年先帝问我‘读书为何’,我没回答的出来,咱这位陛下啊,约莫是先帝跟她提过这事儿,所以今天又再问我喽,圣旨里边是空的,就是告诉我,因为我没回答,所以跟我还不知道说什么。”
说完,牧序脸色马上变了,喝了口酒后调侃道:“但是也有让杨善长,太后,八王爷他们那些人猜的道理在里面,咱这位陛下不像先帝那样喜欢逼人做事儿,但是呢,她就是喜欢逗你玩,玩啊玩的,瞧瞧,如今才几个月啊,庙堂一下子变天了。了不起啊,这手段先帝看到了,都要兴奋拍手鼓掌了。”
说到这儿,牧序看向荀旷:“你啊,是我几个学生里最好的,就是以后,要上上朝了,别总是一副置身度外的样子,连咱们被陛下保护的那么好的皇后娘娘,都知道有些事情躲不掉,你还想着躲?有人护着你?”
不过说到这儿,牧序突然扭头,却是看到晏殊在远处看着他们,显然有事,牧序笑着招了招手。
晏殊马上走了过来,朝着牧序还有荀旷行礼之后,恭敬说道:“祭酒大人,先生,这边已经清理完了,那些剩余的水果是否要分发给学子们,若是这样收回库里,怕是会坏了。”
牧序看着晏殊,一脸笑容,这孩子,打从第一眼看到,牧序就喜欢的不得了。
当下,一脚踹在荀旷身上:“滚远点儿,让晏殊过来坐。”
荀旷被突然踹了一脚,撇了嘴,有些委屈,刚刚还说自己是最好的学生呢。
但还是挪了挪屁股,看向晏殊。
晏殊有些犹豫,最后还是坐了过去。
瞧着晏殊,牧序笑着问道:“刚刚,没见你上去回答啊。”
晏殊一怔,摇摇头:“回祭酒大人,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所以就没上去。”
牧序有些不高兴的说道:“跟我说话别这么客气,忘了你好几次吃不上饭还是我给你的馒头包子了?”
晏殊有些不好意思低头,但是想了一下后说道:“前朝张子曾言‘从读书那刻起,便是为天地万民读书,当行浩然气,做太平事,图万民安心。’我刚开始觉得这些都是对的,但是那次中秋宫宴听到长安小姐所说,觉得她说的也对。”
“每个人读书都各自有各自目的,后来莪思考的时候,想着我起初读书就是为了考取功名,接了爹娘到京城过好日子,到现在为止,读了很多书,但这个目标一直也没变化,所以今天就没站出来说话了。祭酒大人,我没有三白,子玉他们那样的大志气,对不起。”
牧序笑着说道:“啥事儿都道歉,你这孩子啊,咋个这么老实呢?这可不行,这京城里你可以装老实,但不能真老实。你以为在这京城混的是诚心啊,混的是人情世故。慢慢跟着你先生好好学,这臭小子人情世故这块儿拿捏的死死的。”
荀旷撇嘴,感觉自己老师在骂人,但是又没有证据。
牧序想了一下后看着晏殊还是说道:“人啊,每个阶段都会有自己的目标,我当年在你这个年纪,我读书就是为了吃饱饭,那会儿穷啊,路过个包子摊都不带敢看的,为啥,害怕口水给人包子摊淹了。我现在是想着‘希望大夏处处有读书声’是吧,但是以前想个屁,这也就是坐上了祭酒位置后才有的这年头,所以,读书是为了什么,慢慢想,不着急。”
晏殊闻言,一一记在心里。
牧序看着晏殊笑着问道:“今天听完皇后娘娘的【雪篇】受刺激没,我瞧着许多人都受刺激了。”
晏殊摇摇头:“早就知道不及长安小姐了,所以无所谓这个。”
牧序赞许:“大善!”
说着,牧序看向荀旷:“还不拿出来让我们看看?”
荀旷如临大敌,不敢点头,也不敢摇头。
牧序寒着脸:“拿出来!”
荀旷撇撇嘴,不情不愿的从怀里拿出那张纸。
里面的药他已经换了其他纸包了起来,原本这张单独收起来了。
牧序从荀旷手里拿过来,摊开,发现洋洋洒洒的,画着两个小人儿,一个好像在哭,“别说,咱皇后娘娘丹青方面,也是个没啥天赋的,这太丑了。”
荀旷跟晏殊不敢说什么,这也就牧序敢这么说了。
但是就在下边,写着一行字。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牧序看着这行字笑了笑,重新将纸折了起来:“事到如今,看到皇后娘娘写出什么诗词,好像都不觉得惊讶了。你俩说是不是。”
荀旷无奈一笑。
晏殊沉默不语,只是想着那诗词,觉得...好凄美。
牧序将文墨叠了起来,收进自己怀里。
荀旷看到,被牧序瞪了一眼,不敢说一个字儿了。
这就是他为啥不拿出来原因了。
牧序低头看着晏殊:“晏殊啊,家里有个小媳妇没,要是有的话,我帮你做主了,钱不够让你先生出,不然万一跟皇后娘娘写的生死相许了咋办,话本里的寒庶出身的读书人,最容易发生这事儿。”
晏殊摇着头:“没有,不敢想这些事情。”
牧序喝了口酒后,笑容和蔼:“那可就要小心到时候的榜下捉婿喽。”
晏殊知道榜下捉婿是什么,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还没考上呢,也不敢想。”
牧序笑出声。
荀旷有些无奈。
三个人坐在那边笑着。
讲堂内许多人都看着这一幕。
其中姚老夫子原本是想着晏殊去哪儿了,但是转头,却是看到了这一幕,微微一怔之下,不又看到了一边同样看着这一幕的魏子健等人。
恍然...
姚老夫子苦笑了一下。
因为不由自主想起了当年,上一任祭酒大人,也就是他的老师当年好像也是这样拉着当年任司业位置的牧序,还有才来学校没多久的荀旷这样坐着聊天。
怎么就做到一毛一样的呢?牧序这老东西故意的?
姚老夫子摇摇头,懒得去多看。
而这时候...
晏殊站了起来朝着牧序还有荀旷作揖后,转身回到了讲堂里。
而牧序则是直接躺了下来,侧躺了下来,枕着那圣旨。
荀旷看着自己老师有些红了的脸,知道这是醉了。于是说道:“老师,我送您回去吧,夜里天凉。”
牧序闭着眼摆摆手:“你去叫上姬疏影,学学咱们陛下跟皇后娘娘今天那些样子,差不多了赶紧娶了人家,别学姚元载那个老东西,万一疏影丫头成了孔婉那样的泼妇咋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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