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枢兴致缺缺。
他又装了会儿,该讲的台词讲完了,当下暂停歌舞,宣布解散。
他喝得七分醉,松开怀中的萧芜,慢条斯理的起身离席,绕过主殿往寝殿去了。
宫主不在,其余人做鸟兽散,薛随跑的尤其快,几l乎是谢枢背影消失在主殿的瞬间,他便提起气劲,急略而出。
可还没飞出二里地,却听身后传来清清冷冷一声:“薛尊主。”
薛随脚下一滑,险些一头栽在地上。
他匆忙落地,回头抱拳
,讪讪道:“平芜君。”
来人正是萧芜。
萧芜正站在他身前十米,手中握着一根桃枝,那枝条是新雨打落的,尚有未绽的桃花,色泽粉白,很是喜人。
平芜君一手执着花枝,一手轻轻拂过花蕊,如同捧着一尊百玉如意:“薛尊主,萧某有些事想询问,敢问您可否有空?”
薛随暗暗叫苦。
萧芜手中的枝条看着孱弱无力,似乎信手便能砍断,但以他仙门第一人的身份,仅凭着这节桃枝,便能取薛随性命。
薛随挤出微笑:“自然有空,仙君请说。”
萧芜:“薛尊主,先前您说,宫主将宫内唯一一位琴师遣散回家了?”
薛随面容僵硬,咬着后槽牙:“确,确有此事。”
萧芜:“宫主今日在宴席上,说他拔了一位琴师的手骨,既然先前那位是宫中唯一一位,这琴师又是从何而来?”
薛随后退一步:“许,许是宫主遣散后又选了新人吧,本尊主事务繁忙,不知道有新人入宫也正常。”
萧芜便上前一步:“薛尊主是刑堂堂主,这位被拔指骨的琴师,不是薛尊主施的刑罚?”
薛随:“……无,无妄宫那么大……又,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掌管刑罚,那么多刑官,本尊主怎么知道是谁动的手?”
萧芜:“按理来说,受刑者的名字该登记在册,不知刑堂是否有记载,这琴师姓甚名谁,薛尊主可知道?”
薛随:“……”
他梗着脖子:“区,区,区区一个琴师,本尊主怎么有心情记他的名字?不知!”
他越退越后,已然退到了墙角,冷汗淋漓。
萧芜:“尊使真不知?”
薛随苦着脸色:“真不知!仙君别问了,薛某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就算知道了,您即使拿剑戳着薛某脖子,薛某也不敢说啊!”
他要给萧芜跪下了。
萧芜再如何,也是正道中人,不会将薛随怎么样,但是自家那喜怒无常的宫主要是知道消息是薛随这里透出去的,薛随不敢想象其中的后果。
他虽然什么都没说,却也什么都说了。
萧芜一顿,却道:“萧某明白了。”
薛随松了口气,起身行礼告辞。
他跑的比兔子还快,三步并作两步,几l个起落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看不见身影了。
萧芜垂眸抱了花枝,却独自站了很久。
月明星稀,夜凉如水,如今正值春冬交替,乍暖还寒时节,青石地板上铺了一层白露,湿漉漉的,像一层模糊的镜子,依稀可倒映出灯火的影子。
他回头看去,无妄宫主殿的灯火已经熄了,宫中一片寂静。
萧芜忽而抬步,往后山走去。
他一步一步,路过思幽阁,路过鲫鱼背,最后停在了百步亭中。
从百步亭往外望去,一轮明月高悬空中,无妄山的千峰万壑化为铅灰色的虚影,连绵着向天边涌去,而在百步亭之下,悬崖笔直陡峭,浓稠的黑色无法被月光照亮,如同化不开的墨渍。
萧芜抚摸着亭柱,亭柱表面用朱砂刷了红漆,此时红漆破损,上头有几l个月牙状的印记,当日宋小鱼被逼跳崖,他就半跪在这里,指甲陷入木料,留下了这些痕迹。
他往前走了两步,走到百步亭正中,当日谢春山就该站在这里,俯视着他和宋小鱼。
再往前,便是悬崖边缘,以当日听见的声音方向来看,宋小鱼便跪在此处。
萧芜站在崖边,任由朔风吹起他的衣摆襟袍,举目四望,想起多少人葬生于此,难免心生悲怆。
可还不等他伤感,萧芜忽而一顿,单膝点地,拂开了地面尘土。
有一片红色的痕迹。
萧芜蹙眉,血?不,不是。
血液干涸氧化会变为深棕色,这标记却是鲜艳明亮,萧芜捻起一点尘土,细细看去
——朱砂。
百步亭上,怎么会有这样一个标记?标记一处悬崖边缘的绝地,又是为了什么?
萧芜一顿,忽而撩起衣摆,自百步亭一跃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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