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明月感受着他的爱意,但不愿看他,于是偏过头去。
男人的吻落在了女子脖颈。
他说:“对不起。”
萧明月回眸看他,声音很低:“你对不起什么?”
“世路难尽,吾谁与归,要知道今日是你,那时我就不会放手。渺渺,你可以恨我,但不能不爱我。”阿尔赫烈将人拉的又近了些,指尖穿过她的长发,“我与你的分离今后只有一次,就是死别。”
萧明月的心间就像有只小船儿在飘荡,她摇晃的不是阿尔赫烈对自己的爱,而是自己对他的爱是否与其一样坚定,是否在任何情况下都会坚定不移地选择去爱他。
她不知道。
但是她知道,不去爱他,会后悔。
使团中传出即将启程的呼喊声,萧明月挣脱阿尔赫烈的怀抱,阿尔赫烈没有拦她,任她自由。
萧明月将脚下挡路的枯枝踢开,踏了踏土。
就在阿尔赫烈以为她不会回头的时候,她回了头。
萧明月摇了摇手中的铃铛,女娘好看的眉眼一如憉城初见,似沧海波澜壮阔,似曙光繁花似锦,阿尔赫烈等着她的答案,忽然有一种身处十余年前花雨下身份互换的错觉。
她说:“你先往前走,我跟着你,这一次不会丢了。”
天涯发出一声嘶鸣。
他干涸的心头落下了一滴春雨。
阿尔赫烈唇角微微扬起:“好。”
乌州使团在前,汉家使团在后,一行将近五百人马的队伍穿过重重小镇与荒漠,途中曾有无数个翘首以盼的平民等在路边观望凤驾,亦有无数道深交的轴痕淹没在黄沙之中,今昔一别,难以忘怀。
离开河西走廊第一重镇姑臧时,萧明月撩开车帘对陆九莹说道:“看,雪山。”
陆九莹探头望去,忽然看到一行骑兵从车前经过,他们手持猎猎旌旗,奋武扬威,旗面上的“霍”字飞扬在雪山之巅。那些骑兵们勒马悬停,旋即齐齐下马对着凤驾颔首以礼,陆九莹来不及回礼,她伸出手臂挥了挥手。
于是,陆九莹在指尖中看到了日照金山。
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雪山,夕阳之下的雪山竟如此美妙,那山绵延千里就像家乡的护城河,可山比河还要高大广阔,似乎眼前的一切都是山的天下,是山的尽头,她也只是山脚下一颗很小很小的石头。
陆九莹伏在窗口看着远方,不知在想什么。
萧明月低头看她,将手轻轻放在姊姊的脑袋上。
和亲行程已过大半,直至走到银月关口,炎夏的热浪止步于此,清冷的秋风从关外吹来,凉州刺史携敦煌郡守及驿站官员亲护公主离开故土。
青山广袤,在此一别。
萧明月挽着陆九莹一步一步踏出家国。
和亲使团的重要驻营点是北道延州,在延州有阿尔赫烈所属的南派人马集结等候,但从银月关到延州还要经过五个州,这五州当中几乎没有好说话的,尤其在中段地域的净海,那里是匈奴人掌控的地盘。
一出银月关,汉家军队严阵以待,将公主车驾牢牢围护住,顾山与裴不了还有萧明月三人贴身保护陆九莹安危。他们原以为只需抵御匈奴人的袭击,岂料还是流民、盗贼及其他无名帮派接二连三伏击使团,让人防不胜防。
后来阿尔赫烈要撤掉汉家使团的旌旗,全部插上“烈”家旌旗,汉使团的三位年轻议郎当即之乎者也不可不可,阿尔赫烈骑在马上微微俯下身来,做了个断颈的手势,三人当即禁言。
赤红的“烈”旗高高竖起,再无人敢靠近公主凤驾。
到了净海,此程已走七千里,使团能否安然抵达延州,关键看眼下。经过内部多次沟通,他们一致决定日夜兼程穿过净海,不做一丝停留。可是使团人数众多,想要不被人注视离开净海区域十分艰难,故而萧明月提出一计,由她扮做公主模样与大部队同行,以掩护阿尔赫烈护送陆九莹前往下一州。
顾山继续与萧明月一道,蒲歌随行身侧,裴不了与花玲珑则与阿尔赫烈随行。
部署之后无人有异议,计划也确实可行,只是阿尔赫烈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去了净海。
陆九莹在抵达安全地点的时候已见晨光熹微,她暂居一处偏僻的深山溶洞中,阿尔赫烈与裴不了出去探路,花玲珑不敢生火,便在附近捡拾一些芦草给陆九莹御寒。
陆九莹没有离开溶洞半步,但却有人走进来了。
她看着那个金发碧眼的男人提着一盏半明半昧的灯笼缓步而来,两人碰面微微一愣,男人似乎有些不知所措,陆九莹则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男人会说一口流利的汉语:“你,你可是安宁公主?”
陆九莹握紧衣袖,警惕地往后退了退。
男人将灯笼从右手换至左手,他正要抬臂放在胸前之时,只见一支疾来的袖箭射在了胸口,他不知所措地抬眸望去,陆九莹握着袖箭的双手在颤抖,一双如星星般透亮的眸子泛着红,她好像吓哭了。
伊洛徵缓缓屈膝,轻轻放好灯笼,生怕自己再将人吓着。
箭簇该是有毒,他难以抑制地呕了一口鲜血。
伊洛徵单膝跪在地上,手心捧着鲜血将右臂贴在胸口,他一字一顿说道:“乌州左大将伊洛徵,见过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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