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羽的舞曲缓解了众人紧绷的情绪。小公主活泼可爱,舞风优美又不失俏皮,舞姬们将其围绕衬托,仿若在呵护一朵含苞欲放的莲花,清雅绝尘。待一曲终了,男女席皆传出喝彩之声,舞姬与乐师们相继退下,而手握玉埙的姜别离却突然吹响了《湘夫人》的曲调。
陆九莹脚步一颤,鼓起勇气回了头。
众人瞧见一位娉婷婀娜的舞姬随着埙声回旋至舞台中间,她褪去嫣红外衫,只余月白纱衣,层层叠叠的纱衣随风而动,如倾泻的青光月影,亦如朦胧的远山云雾。女子长袖交横,微屈身骨显柔弱,几度折腰款款,体态轻盈似燕飞凤舞,妙绝一时。
女席间陆玥舞艺尚佳,她一时看得入迷,口中喃喃说道:“这是楚腰舞,好美啊。”
位置靠前的公孙翎下意识看向陆九莹的方位,果不其然是空的。
云氏望着高台旋转飞舞的女子,眸光黯淡,并无欣喜之色。魏后与她闲话:“没想到我们小公主颇有奇思,留的是曲中曲,意中意。”
云氏闻言手执耳杯,侧身礼敬魏后:“小公主天赋异禀,才艺卓绝,经年以后当有一番成就。”
“旁的不求,只求她能好好读书。”
云氏笑着回话,不再看向舞台:“好好教,定能成才。”
萧明月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陆九莹跳得再好,舞得是招式,倘若舞者与观客无法共情,这支舞便已丧失初始之意。比起年婕瑜忧心云氏会气恼,勾不住对方的目光才是最大的问题。萧明月没有时间过多思虑,她拔下玉簪将头发挽起,将从李嫱那里取来的绡纱戴在耳畔。
下一瞬,众人只见一抹轻纱拂过,女扮男相的舞姬如银蝶一般轻盈地落在舞台上。
萧明月落地之处是先前霍起击碎的凹陷地,抬脚间便打了个趔趄,所幸陆九莹旋身上前,及时握住了萧明月的手。陆九莹作出喜极而泣之状,而萧明月则显意乱心慌。
姜别离的埙声从婉转悲戚转为悠远绵长。
男席有一儒生明白了曲舞之意,忍不住大声喝彩:“好一幕伊人重逢,如愿相会之景,我还纳闷为何《湘夫人》的女神先出场,原是湘君姗姗来迟,他们终于等到了意中人!妙哉!妙哉!”
另有一人朗声诵道:“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横流涕兮潺湲,隐思君兮陫侧。”
“今日吾等得见湘夫人与湘君相会,仿若圆了自己一大幸事!”
男席一众喝彩:“与卿共赴相思梦,佳期准拟毋别离。”
女席也为之动容,有几个胆大的贵女呼声应和:“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长廊两端声声入心,光影婆娑。身居高位的孝帝此生未见如此澎湃激昂的诗情画意,即便隔着重重阻碍也难抵绵长的人间情爱。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铮铮铁汉亦柔情,此等风月竟比适才角抵赛还要精彩。
萧明月与陆九莹纱衣交融,蹁跹落幕,而云氏的目光再难远离。魏后唤了她几声未见回应,片刻后,云氏忽地落下热泪,哽咽出声:“三十年前,我与阿姊也是这般合演舞曲,她是娇女娘,我伴痴情郎……”
魏后轻声安抚:“伤事莫提,辞颜妹妹若知晓你这般想她,又该哭了。”
云氏凝视陆九莹远去的身影,仿若故人再见,勾起离殇。她拭去眼泪说道:“浮萍尚能重逢,我与辞颜阿姊却是天人永隔……皇后,我今日失态了。”
“我知你心意,无妨。”
“敢问皇后,适才那舞姬,是谁?”
魏后此时看向年婕瑜处,年婕瑜终是等来皇后的目光,点了点头。
魏后说:“应是安宁公主。”
云氏心有所思,敛息凝神后说了一句:“孩子不错。”
一曲折腰舞终了,男席间略有意犹未尽之色。、
霍起眼神毒辣,从萧明月上台起便将人认出,他瞧着陆涺有些不明,正欲说清二人身份,便见陆赜起身前来。
赜脱臼的胳膊已经归位,他叫了个女婢端着漆盘跟在身后,走至陆涺案前说道:“臣弟恭祝太子阿兄生辰喜乐。”
陆涺此时已经饮下不少霜林醉和挏马酒,起身略显醉步。陆赜如何都要敬三杯,霍起看不过去,上前挡住递向陆涺的最后一杯酒,说道:“五皇兄,太子伤势未愈,不能过多饮酒。”
“七弟,我给阿兄的酒杯杯未满,远不及他人杯中半分。”
“那也不行。”
陆赜还端着笑,似乎没有被适才丑相所恼,他问道:“旁人敬阿兄不见七弟说什么,怎么轮到我就不行了?还是说七弟对我有什么不满,刻意挑拨我与太子之间的兄弟情义呢。”
“少对我阴阳怪气的,我不吃你这一套。”
“那我敬太子阿兄,与你何干。”
眼见二人发生口角,陆涺连忙出声劝阻:“不过是一杯酒罢了,都莫恼,我来喝。”
陆涺刚要去接耳杯,便见霍起抢先自己一步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年轻气盛的小将军真是不给任何人好颜色,霍起还呵斥他:“什么酒要太子亲自喝,坐回去!”
陆涺微微一笑:“罢。”
霍起席间没吃几口菜,饮了半口酒便觉胃中灼热,他剥了两个甜枇杷吃下,半天没有压去不适之感。片刻后,他觉得有些头晕便起了身,此时陆涺被几位朝中大臣围住,正说贺寿祝词。
霍起自顾离席,准备前往陆涺的书阁。行途中越发觉得身体异热,胃中灼痛,他原本就脾胃不好,想着前段时间思虑过度没有好好饮食,这才喝了酒引发病痛。霍起捂着腹部颤颤巍巍地走着,遇着两个宦者便招了过来,喘着粗气叮嘱道:“送我去太子书阁。”
当宦者搀扶住霍起的时候,霍起瞬间卸了力,脑海随之陷入混沌。
陆九莹回到席间后,魏后便让倚华将人召到案前。萧明月原本在后方站着,正欲跟随时有一人碰了碰她的手臂,她一回头,竟是金少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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