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看不出吗?”陆涺沉声说道,“陛下对你与旁人不同。”
陆九莹意急情绪戛然而止,无力的目光垂落在眼前的方形棋盘上,她凝视着纵横交错的黑线,脑海中的吉光片羽穿梭于每一个交叉点,无论这些信息如何闪烁,都无法离开这一张罗网。
她看清了这场弈局之中自己所处的位置。
“陛下想让我西嫁,对吗?”
“天子之心,如何能度?”陆涺不论圣意,只提示一点,“起初你的存在确实引人注目,但是陆姩谋逆未成,却为你扭转了局面。那日高台你不与逆贼为伍,险些丧命,于世人看来三族尽灭的孤女饱经苦难仍旧留取丹心,不负皇家恩赦,其诚可贵,由此,无论你能否回到长安,嫁于高门,帝后都不会亏待于你,以至于任何人都能西嫁,唯你不能。”
陆九莹心中颤颤,原来陆姩至死都在护着她。
陆涺对于陆姩与镇北侯府的事情已有一些了解,陆九莹是否受了挟制他也心知肚明。
“九翁主,陛下重情,陆姩重义,无论如何你都有退路可循。至于明月,是另外的抉择。”
“那不是另外的抉择,太子,你说我有退路可循,可是要踏过明月的身躯走上那条路?”
“一个侍女罢了。”
陆涺这样说。
陆九莹灼灼目光扫向陆涺,声音清冷:“我说过,明月不是我的侍女,她是我的妹妹。”
当初便是在鸿博苑,陆九莹持刀挑了霍起的月影弓,以报萧明月受下的鞭笞之恨。那时候她确实说过,萧明月不是女婢,是妹妹。
此时陆涺并未反驳,只是静静地聆听。
“陛下重情,曾恩赦我一条退路,陆姩重义,以命为证堵住悠悠之口,可是殿下,明月因此蒙冤代我,岂能不算重情重义?我知殿下身份尊贵,有些话无法明说,九莹明白。”陆九莹已然做好决定,她微微颔首,“祭祀之乱确实与我无关,陆姩已死,我不能让明月也牵扯其中,殿下,可否让我与陛下见上一面。”
“你执意如此?”
“执意如此。”
陆涺望着她:“若你见到陛下,也许所有的退路都没了。”
室内一阵沉寂,落针可闻。
陆九莹的内心却早已山呼海啸,难以安宁。
“从我大父起兵的那刻起,我这一生再无退路。”
萧明月受到牵连一事很快就被宋言得知,她以涉嫌勾结蛮夷的罪名入狱,连带着宋氏商队曾经陷于阑出财物于边关一案也被翻了出来。苑中事变,诸宫百人都受到了盘查,可奇怪的是,作为宋氏亲生子的宋言却无人查问。
宋言扈从天子,不敢远离孝帝居处,他从尚林令那里得知鸿博苑抓了花玲珑,因花玲珑救过太子,遂而牵扯出裴不了,又因裴不了违反军令私放平民入禁苑,正要当大罪法办,大鸿胪裴炤英焦急为此奔波。
彼时大鸿胪与主掌尚林苑各官的水衡都尉求见陛下,同行还有一位,正是替代丞相负责贵女选妃的御史大夫公孙玄章。黄门郎出门接引三位大人,两刻后公孙玄章先行走出,他径直朝宋言而去。
宋言抱拳行礼:“大人。”
公孙玄章近距离瞧清宋言的面貌,果真神采英拔,一表人才,年头他在宣室殿外远远看着,就觉得这个郎君颇为正气。
“宋言,你可知我是谁?”
宋言颔首:“御史大夫公孙大人。”
“关于上次宋氏阑出一案,我未有机会与你言谈,御史中丞张时年与廷尉左监马伯舒虽已伏法,可终究是我疏忽大意,误信张时年遣其赴楚,任他欺瞒案件真相以致宋家蒙冤,枉死数人。宋言,我得向你道歉。”
位列三公的御史大夫向一个小小守卫作揖,宋言怎敢受下,他当即回鞠一躬,说道:“此案已结,罪人亦诛,大人不必如此。”
公孙玄章见着宋言如此明事理,对其更加欣赏,原本他对女儿所求之事还有些恼怒,可现在却改变了想法。公孙玄章也不愿藏着掖着,主动问宋言:“小女与我说道,你是三年前在扶风地界救过她的那位戍边小兵,是否?”
“是。”宋言不愿邀功,又道,“彼时我戍边归城,途中相遇不过举手之劳,是公孙娘子自身努力,从而脱离险境。”
“小女能耐如何,我心中有数,宋言,今日我得陛下召见,主要是商谈贵女选妃的后续,还有那四方刺客一事,其中牵连到了你妹妹。”公孙玄章眼见宋言漏出急色,忙说道,“你别急,此事复杂,但有计可解,为此我想问问你,你对小女是何想法?”
宋言微愣,不解其意。
公孙玄章看了看四周,上前一步沉声说道:“小女倾慕于你,若你亦有怜惜,二人情投意合可结为良配。”
“大人,我并无此意,公孙娘子可是来参选七皇子妃的……”
公孙玄章截断他的话:“这场选妃不为七皇子,而是为西境乌州择选和亲公主。”
宋言闻言大惊,满脸难以置信。
“姩翁主已死,陛下要在九翁主与太傅之女二人中选出一人,宋言,若是九翁主当选,你妹妹或许可活,但要作为侍女远适西境,若是太傅之女当选,九翁主再无能力去护你妹妹。现如今只有你与小女结缘,无论她二人谁能当选,萧明月作为御史府中人,皆有一线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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