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媗怒嗔:“你胡说!你为了脱罪只管信口雌黄,夫人是不会放过你的!”
“那你们又有什么证据,证明王娘子是我推下的水?”
先前叫嚣的女婢已经说不出什么新鲜话来,沈媗也知道萧明月的那张利嘴寻常人是斗不过的,仅有女婢证词当然扳不倒她。沈媗静了静心,随而对若世夫人说道:“夫人恕罪,先前我悲伤难耐,又顾及与九翁主的情义,故而没有说出实情。”
若世夫人示意沈媗说下去。
沈媗道:“我是没有看见萧明月推王娘子入水,但是我亲眼所见,九翁主与萧明月前去三雍宫盗取了祭案上的谷种。”
陆九莹双手微紧,不禁垂下眸来。
萧明月倒是察觉出异感,盯着沈媗并未有所退缩。
沈媗占了上风,快速以话相逼:“萧明月,你敢以九翁主的性命对上天发誓吗?说你没有去过三雍宫,也没有取走祭案上的谷种。”
沈媗之恶,萧明月算是见识到了。
萧明月抬了抬眸,不见一丝畏怯,她回道:“我去了三雍宫,也取了谷种。”
沈媗立即朝若世夫人行礼,眉眼间的委屈再难忍受,泪水扑簌直下:“请夫人决断!究竟是我与王娘子的女婢污蔑九翁主,还是她们心术不端,包藏祸心。”
萧明月私自取谷种一事,着实将她钉在耻辱柱上。眼下趋势所致,她辩与不辩,都无法让人信服。
就在沈媗以为自己平稳此事时,只听萧明月又道:“可我取种是奉了鹤华台尊师之命,以谷种诱鼠,饲养圣上的靡蛇。”
不仅沈媗诧异,就连若世夫人都没有想到萧明月一下子又牵扯出鹤华台与圣上来。
若世夫人问萧明月:“我若请阿烈尊师前来,你敢对质吗?”
萧明月微微颔首:“奴婢敢与尊师对质。”
鹤华台。
苏尔将报信的奴仆领至台中,阿尔赫烈正倚栏望月,见人旋落而下。
奴仆只说若世夫人有请,再无多余话语。
阿尔赫烈临行前与苏尔说道:“我深夜前往云沧苑实在冒昧,你且去鸿博苑请出水居先生与姜乐府令,若玄英没有入睡,一并请来。”
奴仆领着阿尔赫烈先行,苏尔随即趋步离开鹤华台,牵上一匹快马先朝鸿博苑而去。
阿尔赫烈从鹤华台的复道前往锦华宫,很快便至灯火通明的云沧苑。他在道口与一高挑俊朗的男子打了照面,那男子瞧他的眼色算不得好,阿尔赫烈自是没有正眼相待。
宋言在河西漠北打了几年仗,骨子中里便厌恶蛮夷。即便知道尚林苑中的胡人都是长安的宾客,他心中还是恨意难抒。公孙翎颔首躲在宋言身后,发现阿尔赫烈并未看见自己时,这才松了口气。
裴不了前去给宋言报信,而后宋言又去找了公孙翎,公孙翎听闻萧明月出事,连忙寻来符牌带着宋言穿行复道,以最快速度来到云沧苑。
他们撞见阿尔赫烈也是巧合。
两边擦肩而过,公孙翎说了那样一句话,她道:“宋君,阿烈尊师其实挺好的,我们学射艺时他就夸过明月箭术飞凡,有大将之才。”
宋言神色有些异样,他问:“明月与这个人有所往来?”
“应该没有……”公孙翎有些犹豫,她见宋言急切便坦言说道,“我也是后来才听说,小霍将军鞭笞明月的那次,是阿烈尊师将她送回住处的。这几日明月也一直住在鹤华台,说是尊师亲自要她留下捉鼠饲蛇。”
宋言冷着一双眸,沉默不语。
公孙翎轻轻握住宋言的手腕,近身说道:“明月向我保证了,她一定会出苑,绝对不会因任何人而食言,我们要相信她。”
宋言嗯了声,同时将手臂抽回。
公孙翎略显尴尬,但她还是露着笑脸,继续同宋言前往云沧苑。
随着阿尔赫烈入苑,原本打瞌睡的贵女们瞬间清醒。
柳文嫣虽说不关心陆九莹与沈媗谁是凶手,但此事牵扯出鹤华台,她心中极其郁郁。萧明月说出阿烈时柳文嫣打从心底是相信的,或者说,她相信的不是萧明月的话,而是阿烈真的说了取谷诱鼠。
阿尔赫烈一进院落,便看见若世夫人与贵女们站在青石阶上,陆九莹与沈媗偏于旁侧,王清君的女婢离若世夫人只余几步。
只有萧明月如一座孤山立于正中,似与整座峰峦争天地。
她又是那般狼狈模样。
阿尔赫烈缓缓迈步,看着她湿漉漉的背影格外瘦弱,娇艳的红裙失了艳阳天的光彩,于这暗淡沉寂的夜中仿若雨打落花。
他走至萧明月的旁侧,落定。
萧明月没有抬头,但已感知到来人。
她隐于袖中的指尖蜷了蜷。
若世夫人见到阿尔赫烈后,于萧明月前先问话:“夜半请尊师前来实属有因,有一事我想亲自问问尊师。”
阿尔赫烈也不多言,只是道:“夫人请说。”
“鹤华台中的靡蛇平时靠何物饲养?”
阿尔赫烈说道:“硕鼠。”
“那这些硕鼠又如何捕得?”
“圣上命宫中匠人制了捕兽夹,专捕硕鼠。”
若世夫人看了眼萧明月,复问:“不知尊师可会用谷种诱鼠?”
阿尔赫烈神色平静,只是一问一答,他道:“当然不会。”
萧明月身子僵了僵,她抬起头来看向身边人。
阿尔赫烈站于暖白的灯火之下,他一身玄衣银饰与这温柔缱绻的山水之院格格不入,待银铃发出几声轻响,阿尔赫烈侧眸看了过去。
小女娘眼波粼粼,是这暗夜也藏不住的光亮。
阿尔赫烈凝视萧明月,唇角微扬:“我不会用谷种诱鼠这般蠢笨的法子,怎奈何……她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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