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姩听到陆九莹的话着实一愣,身旁的女婢们紧蹙眉头,欲想呵斥。
萧明月自是知晓陆九莹的心性,她等着阿姊后面的话。
陆九莹上前一步,对陆姩行礼后方才说道:“世间早已没有林义王府,曾经的林义王是为大逆不道的罪臣,我亦只是一个入过掖庭的罪奴而已。翁主,你乃长明王的嫡长孙女,又是镇北侯的嫡长女,还望你慎言。”
三人间的氛围顿时有几分难堪。
陆姩敛了神色,没有适才那般亲近,她说:“是我无礼了,想着都是本家姊妹问候下阿姊罢了……”
陆九莹微微颔首,其清冷疏淡的态度不言而喻。
“那我便告辞了。萧娘子,多谢。”
陆姩即便被抹了颜面还这般客气,萧明月看着那抹惊鸿之影在女婢的簇拥下远去,直到看不见人这才回头说道:“阿姊,你对她好凶。”
陆九莹抿抿唇,拉过萧明月的衣袖也不回话,只是瞧着她这身新衣裳的破烂处,叹口气说道:“云闲楼有那么多小仆,哪用得着你去灭火,好不容易穿一次新服,却弄成这般模样。”
“阿姊,你这个样子……”
“我如何?”
萧明月眨眨眼说:“像是个喋喋不休的老母。”
陆九莹控制着手劲,只是敲了萧明月的脑袋:“你阿父与师父远行,阿兄又不在家,我再不管束着你,便要登云下海了。”
“等我阿父回来,你可别告诉他。”
“那就要看你表现如何了。”
萧明月捏着乱糟糟的衣裙,突然俯身冲陆九莹做了个鬼脸。
回去的路上,二人坐在马车内,陆九莹主动提起陆姩,解了萧明月的疑惑。
“长明王与镇北侯父子得孝帝倚重,他们那一支皆出将相之才。我曾在长安掖庭时,听闻古稀之年的长明王亲率一千精兵攻破数十万匈奴大军,实乃骁勇有谋。镇北侯驻守司隶从未远离天子,他为孝帝解决内忧之患,身居庙堂高位。小侯爷虽未有什么功名,但也曾陪同太子读过几年书,太学儒师曾夸他天资聪颖,温润和善。”
萧明月思忖着祖孙三人分隔三州,察觉出一丝微妙。
陆九莹也知道她能猜测出几分,继而说道:“勇略震主者身危,圣上也不想再见我阿父那样篡党夺权的逆臣,是以将长明王、镇北侯,还有小侯爷形三势掣肘,未得诏不得相见。尤其是小侯爷,他怕是此生只能囿于楚郡,再也无法离开半步,在外人眼中他们尊荣无限,实则如履薄冰。”
说到此处,陆九莹面露几分忧色:“今日陆姩冒然同我说话,虽是出于礼仪的问候,但在有些人眼里当是以为长明王起了二心,此举会给他们全族带来莫大伤害。”
这便是帝王宗室最真实的一面。
萧明月看着陆九莹,约莫能感受到她这般清冷淡漠的性子因何而来。只是人活着,总不能一直让自己处于黯淡的罅隙之中,百转千回的最终还是得求个圆满的结局。
萧明月结束这个悲观的问题,她问:“阿姊,你觉得今日的花灯好看吗?”
“好看。”
“那今年的生辰你欢喜吗?”
“欢喜。”
萧明月弯了眉眼,她说:“所以这个世间,还是有让你如意且欢喜的存在,如此,你便活得轻松一些,我们又不去做夫子做高官,管不那么多做甚,一生自由便好。”
一生自由。
陆九莹想了想,恍惚间倒也真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活法。
她挑起窗帘看向天边圆月,心间深处却依旧为那个女子而忧心。
陆姩踏着月光回到镇北侯府,府内灯火通明,玉石铺路,千树万花仿若云海,一眼探不到尽头。四个女婢随着陆姩走入廊院,前头便又来了四个为其引路。
可她们并未送她回屋舍,而是往亭榭走去。
陆姩隐约感觉到什么,便问:“可是我阿兄醒来了?”
前头有个婢女小声回答:“是。”
很快她们便来到亭榭处,刻着“清涟”牌匾的角亭之中站着一人。陆姩当即低声嘱咐身后的四个女婢:“若有人问起云闲楼之事,不得提起陆九莹。”
女婢们允喏,而后八人颔首退下。
亭内等候之人便是小侯爷陆灏,亭外还站着一位持刀武将,名唤卿沉。卿沉见着陆姩后方才行礼退下。
陆姩看着亭中之人,还未开口,陆灏便回过身来。
小侯爷生得一副好模样,身着玄衣佩戴玉冠,眉宇间一派轩朗之态。他抬起手,朝亭下的陆姩说道:“姩姩,过来。”
陆姩听话地走入亭中,看着数月未见的兄长,没有瞧见一丝风尘仆仆的倦怠模样。府内人皆以为陆灏身体微恙避院修养,其实都是幌子。
正当陆姩想要开口问候,突然听见几声嘹亮的鸣叫,她这才发现亭外池畔的高石之上矗立着两只庞然大物。
它们通体洁白如玉,双肢纤细笔直,脖颈悬如弯月,双翼微展时露有黑羽,头顶盖着一抹朱红,俯身饮水时的姿态优雅高贵,清婉飘逸,仿若天上下凡的神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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