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音寺虽位置偏远,地处京郊,却是京都极其出名的寺庙,寺中香火鼎盛,香客更是络绎不绝,其中绝大多数,都是朝中的达官显贵。
盖因灵音寺前任住持圆灯大师,乃是举世有名的得道高僧,他精通佛法,如今已有百岁高龄,却依旧身体硬朗,神采奕奕。
众人皆称他为老神仙。
先皇更是数次驾临灵音寺,灵音寺早已越过护国寺,成为无数达官贵人祈福上香的第一选择。
惠王妃自然也是慕名而来的一员,她并非无端来此,而是还愿祈福,想到这里,她撩开车帘,看向身后马车,脸上露出一抹慈爱笑容。
菩萨保佑,她和钰儿终于苦尽甘来,如今只缺一个孙子,儿子继承王位,让她早日过上含饴弄孙的好日子。
灵音寺坐落在山脚下,瞧见山门后,车夫便停了下来,惠王妃一行人走下马车,还未进入,灵音寺外已经聚拢了不少香客。
拾阶而上,檀香冉冉。
和衣着华贵的香客相比,远处空地上,那些聚集成堆衣衫褴褛的乞丐便显得格外突兀,与繁华的寺庙完全是天壤之别。
惠王妃身边的丫鬟有些惊愕,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施主莫慌。”说话的是个肥头大耳的和尚,正是灵音寺如今的住持达真,他深谙处世之道,见惠王妃一行人的车架,忙跨出山门,迎了过来。
此时见丫鬟如此表情,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号,徐徐解释道:“他们是因为水灾流离失所的灾民,逃难至此,我灵音寺僧人不忍见其惨状,特地每日施粥,如此,他们便聚集在山门之外。”
“因为身无长物,仪容难免有些不妥,望请施主见谅。”
他说着,几名身着灰色僧衣的僧人提着粥桶朝难民走去,开始施粥,灾民们见状,连连鞠躬感谢。
惠王妃双手合十,忍不住赞叹:“是弟子无知,大师功德无量。”
“施主谬赞了。”达真住持谦虚一笑,心中暗暗得意,老住持圆灯退下后,便是他继任,可惜珠玉在前,无论他如何做,在其它香客看来,也不如老住持一根汗毛。
久而久之,达真便有些怨愤,不甘之时,恰巧这伙儿灾民过来,达真收留他们,只用些陈粮便换来香客的赞叹,这比买卖做的值!
两人商业互吹,并未发觉,一道嘲讽的视线在他们之间打量,视线的主人正是白皎。
她穿着普通,藏在惠王妃身后的人堆里,又低着头,此时倒也不怎么显眼。
至于为什么嘲讽?
因为这群和尚脑子实在不灵光。
陛下不是已经下旨施粥,还有各种措施,如今,京城里的灾民已经全都有了着落,但凡长脑子的人都会去京城,而不是躲在京郊。
这里山环水绕,人烟稀少,和繁华的京都相比,差了不止一筹。
她又仔细打量那伙灾民,却见那群衣衫褴褛的灾民一个个捧着瓷碗,慢吞吞地喝了起粥来,没
有半点儿饥肠辘辘的样子。
白皎抿了抿唇,眼中闪过一抹了然,原来应验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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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簿上着重描写了沈如意和殷清钰在灵音寺患难与共,互生情愫。
虽然并未详写,关键时间倒是没有差错,惠王妃一行人在灵音寺留宿,夜半,一群山匪逃窜至此,潜入灵音寺,毫无防备的香客被匪徒围困,来了个瓮中捉鳖。
看着残暴的山匪,众人心都凉了。
朝廷的援兵不知何时能到,况且,这消息能不能传出去还是两说。
他们惊慌失措,山匪却是有备而来。
连带着惠王府等几家达官贵族都被抓起来,殷清钰看不清时势,与山匪缠斗起来,终究不敌,对方恼羞成怒要杀他,刀都架在脖子上了。
关键时刻,是沈如意跑出来,冒着生命危险说服山匪,原因一命换一命。
殷清钰因此大为感动,沈如意却以为自己要死了,对着他哭诉衷肠。
没想到峰回路转,山匪留下她的命,俩人便一直互相扶持,直到朝廷援兵到来。
从此之后,殷清钰对她大为改观,不知不觉,将人放在心上。
真是情比金坚。
不过,这段剧情里,白皎最关注的还是俩人被救,深得除了擦破皮,其他地方竟然一点儿伤口都没有。
看来,她们还是有点气运的。
要下手,她得慎重再慎重。
白皎暗暗握紧摸了摸腰间鼓鼓的荷包,里面是她精心调配的药粉,各式各样,这些东西,是她此行最大的倚仗。
回身,众人已经走进香火鼎盛的灵音寺,其间香客络绎不绝,白皎快步追上,才跟着众人走进寺里。
大殿两侧,檀香冉冉升起,沉寂幽远的气息笼罩整座殿宇,精致的金色莲台之上,供奉一尊宏伟雄壮的佛祖雕像,它眼眸细长,无悲无喜地俯瞰众生。
惠王妃跪在蒲团上,手中签筒哗哗作响。
此刻,她无比虔诚地祈求悲天悯人的佛祖,一定要让沈如意早日怀胎,生下麟儿。
只有这样,她和钰儿才能在王府立于不败之地。
沈如意为表心意,跟着婆婆跪在另一边,她没有抽签,双手合十,忍不住偷偷觑身边的男人。
佛祖啊,夫君什么时候能看到我的一片真心,若能实现,信女愿意付出一切。
期盼的她在看到自己所求的对象时,不禁瞬间灰心丧气。
殷清钰一脸冷然,他没跪,背脊挺直,眼里满是嘲讽,如果这世上真有神佛,为何他那么多年的祈求,至今也不见梦中仙子的踪迹?
都是骗人的!
佛陀之下,众生百态。
忽然,一根签字掉在地上,惠王妃连忙捡起,满心期待地问僧人,发现是上上签后,她开心得不能自已,下意识瞥了眼沈如意的肚子。
作为被关注的对象,沈如意脸色发白,她并不蠢笨,单从惠王妃眼神就能看出对方意图,她求的是自己
的孩子。
沈如意神色黯然,说到底,是她们成亲已经数月,至今未有喜讯,婆婆开始着急了。
她伤心地看向丈夫,眼底苦涩弥漫。
孩子?
她们如今连圆房都没有,如何生得出孩子?
好在这时,容貌清秀的小沙弥过来,奉达真住持之命,请她们用饭。
灵音寺的斋饭也是一绝,大厨所做的素鸡素鸭和荤食味道别无二样,又有着豆子的清香,尤其好吃。
惠王妃心满意足地放下筷子,对这顿斋饭更是赞不绝口:“檀意,看赏。”
婢女按照吩咐退下,惠王府才将目光落在下方的儿子儿媳身上。
“钰儿,如意。你们小两口新婚燕尔,陪着我这个老婆子干嘛,不如出去逛逛,灵音寺后殿有一片竹林,风景不错,既能陶冶情操,对身体也好。”
沈如意没出声,看向身侧的男人,眼中升起隐晦的期待。
殷清钰声音淡淡:“不用了,母亲。”
“一路舟车劳顿,不如待在禅房休养生息。”
这话如一盆冷水,将沈如意瞬间泼醒。
惠王妃视线在两人身上打转,将沈如意的失落尽收眼底,不禁暗暗深思,新婚燕尔的夫妻俩,怎么会是这么一副情态。
惠王妃摩挲掌心,十分肯定,出问题的在自己儿子身上。
沈如意可是沈太傅的孙女,出身清贵世家,沈家满门都是大儒,门生故吏更是遍布天下,她好不容易才找到这样的联姻对象,钰儿怎么能这么怠慢对方。
想起沈如意的惊慌失措,惠王妃皱紧眉头,将小叶紫檀佛珠按在掌心,难道是有什么事情瞒着她。
她看向自己的儿子,风度翩翩,潇洒英俊,这是她唯一的儿子,也是她未来的全部指望。
她看着他从牙牙学语长成现在玉树临风的模样,心头霎时软和下来。
惠王府改变主意,转向沈如意:“如意。”
“婆婆。”
“灵音寺风景很好,你刚吃完饭,不若出去散散心,至于钰儿,你给我留下!”她对沈如意时态度和蔼,像极了一个为她着想善待她的好婆婆,对殷清钰却冷下脸来,声音也严厉无比。
沈如意一怔,旋即对上她关怀备至的目光,瞬间明白她的意思,心中感动不已。
她点点头,默默退出。
安静的禅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惠王妃立刻软下神色:“你跟她是怎么回事?”
殷清钰知道她说的是谁,沈如意。
他硬着头皮装不懂,打算就此糊弄过去,熟料惠王妃突然提起白皎,冷笑着说:“别想瞒着我,你是不是被月露院那个小贱人给迷住了?”
殷清钰一怔,看向神色清醒的母亲。
惠王妃捻动佛珠,老神在在地说:“你是我的儿子,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为娘怎么会不关心你,之前你胡闹我装作不知,我以为你有分寸,可是你看看
你现在,你在干什么?”
为了一个连妾室身份都没有的东西,冷落自己的发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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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声音不自觉夹杂着几分怒意和仇视,盖因这事她太熟悉,让她想起惠王本人。
当年她也曾于惠王有过一段心意相知的日子,直到她生下钰儿,伤了身子再难有孕。
她守着钰儿做月子,惠王却被那几个狐媚子勾引,等她调养好身体,得来的却是丈夫彻底的冷落。
她恨得目眦欲裂,只能牢牢把控王妃之位。
沈如意如今的情况,和她当年何其相似。
更何况,惠王府垂着眼,耐心为儿子解释:“她是名门贵女,姿态得宜,又对你痴心一片,你就算装也要装出个样子,若是被旁人知道你妻子未进门便已经藏了个外室,你的名声就毁了!”
殷清钰皱紧眉头,看向苦口婆心的母亲,才知晓,他做的事并非天衣无缝,而是母亲在暗中帮他。
“你父亲本来就就偏爱妾室的孩子,你再不争气些,你那些庶弟,一个个可虎视眈眈地盯着你屁股底下的世子之位,你仔细想想,一旦行差踏错,我们母子俩能有什么好下场!”惠王妃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自殷清钰长大之后,第一次同他这么推心置腹。
殷清钰深受感动:“母亲,儿子知道。”
他拧紧眉头,想到当初遭人追杀,那时他外出替父亲办事,回来路上遭遇截杀,如果不是自己吉人天相,怕是早就死在路上,成了一具枯骨。
殷清钰心底发凉,其实他也并非如此喜欢白皎,只是因为她那张脸,生得太像他倾慕之人。
他一直想找寻的梦中仙子。
这一刻,他突然醒悟过来,没有继承王位之前,他什么资本都没有,一股强烈的野望袭上心头。
权势他要,女人,他也要。
惠王妃见他真的听进去,心里终于松了口气,殷殷叮嘱他:“今日之后,你一定要好好待她,争取早日生下麟儿,把沈家彻底拉到我们这边来。”
她说着想起近日发生的事,神色颇为惆怅。
自从站队失败后,王爷便忙碌起来,就算是身为枕边人的惠王妃,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
偶尔回来一次,便将府中银钱大把大把地拿出来,她问,对方只说是疏通关节。
惠王妃疲倦地揉了揉额头:“你先下去吧,多陪陪如意。”
“母亲,儿子告退。”
殷清钰执行力向来不差,下定决断后,立刻去了寺庙后殿的竹林里。
翠竹成林,柔风阵阵。
沈如意怔怔地站在竹子跟前,眼神放空,神色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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