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明妃上前一步,让开照身的金光,一字一顿:“桑烟佛祖,我问你一句,这一切与佛何干?”
女人眉眼柔弱,一番话却说得豪气干云。
“无关。”
林迦婆沉默良久,脸上露出一丝自嘲。
“既然你不愿意听天上语,那我就跟你说人间话!”
天光收敛,她后退一步。
“我死之后,大昭佛祖隆圣必然会晋升佛序二。你如果想杀他报仇,接受我的法门和果位是你唯一的机会。”
“唯一?”
陈乞生不屑话音横插了进来,“杀他,我一人就足够。”
“新老道序的仇恨,还远远没有结束。”
林迦婆目不转睛,定定看着袁明妃的眼底。
“当年一手覆灭真武的张希极还没死,他也是道序二。”
这句话炸响在陈乞生的心头,让他顿时愣在原地。
“墨序分裂,阴阳作乱,你身边之人,谁没有背负血海深仇?”
袁明妃表情平静,可不由自主收缩的瞳孔,却透露出她心底的不安。
“我会释放桑烟神山内所有羁押的独行武序,我现在也只能做到这一步。我提醒你一句,李钧现在很需要这些人。”
此时的林迦婆似乎才是真的放开手脚,言语凌厉,气场压人。
“社稷远没有你们想的那么简单。如果没有应对李钧的把握,他们怎么可能敢对天阙动手?”
话音刚落,林迦婆突然回头,望向东北。
“人到齐了?”
林迦婆自语一句,回眸看向脸色凝重的袁明妃。
她的嘴唇未动,却有一个声音在袁明妃心底响起。
“替我了结夙愿,你才有帮他们的能力。袁明妃,我会在桑烟神山上等你。”
留下这句话后,林迦婆的化身顿时如泡影消散。
与此同时,一股更加猛烈的风雪突然刮了起来。
藏污纳垢,天地转瞬一片洁白。
那曲佛土,珍宝村。
村子中央的寺庙被改成了私塾,散学的钟声清脆悦耳,一群半大小子朝着升起炊烟的房屋欢脱跑去。
“让你打拳,你龙精虎猛。让你学点经世济民的道理,你在这里呼声震天。我张嗣源怎么有你这种学生?”
蹲在台阶上打瞌睡的顿珠结结实实挨了一脚,回头露出一脸憨厚笑意。
“听不懂,先生。”
“听不懂就不学?”
张嗣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沉痛表情,撩起袍角,坐到顿珠身边。
“要不是担心弄坏你的纯粹体魄,我早就弄块六艺芯片给你塞进脑子里了。”
顿珠也不回答,就是闷头直笑。
张嗣源看着眼前这个装傻充愣的汉子,无奈叹了口气。
“这几天来,我已经大致摸透了珍宝村这群小子们都适合什么序列。不得不说,就算在儒序经营多年的南北直隶,跟那群夫子庙的学生比起来,他们的潜力也不遑多让,甚至还要优越些许。”
张嗣源感叹道:“造化奇妙,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番民能吃苦。”
顿珠瓮声瓮气道,用他自己的话给出解释。
“话糙理不糙,或许真可能像顿珠你说的那样,这片高原的风雪压了你们多少年,未来就会偿还你们多少年。”
张嗣源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破锁晋序需要的东西已经在运来的路上了,你先生我还找了一批人来专门引导他们。”
一群脸上脏兮兮的黑小子们躲在寺庙的拐角,探头探脑望向这边。
“只要能把基础给夯实了,应该要不了几年,他们之中就会有人晋升成为从序者。到时候就可以他们都扔出去游历番地,一个村子一个村子的发掘可用之人,加以引导。假以时日,番地便会百花齐放,各序齐出。”
“不过眼下的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把已经入骨入髓的佛序思想拔干净了。这一步可千万不能大意,要不然晋序失败那都是小事,基因崩溃可就麻烦了。”
张嗣源这边说的热火朝天,顿珠却是一脸欲言又止。
“你小子有话就说,有屁就放,扭扭捏捏的像什么样?”
张嗣源看出了顿珠的异样,直接问道。
“其实先生您已经为珍宝村付出了这么多,是番民的恩人,我们本来不应该再有什么要求.”
“可以啊,现在居然连这种话术都学会了,看来有机会我应该给你找个官来当当。”
张嗣源冷哼一声:“这些废话就别说了,不适合你。”
顿珠挠头嘿嘿一笑,抬手指向那个长出一片脑袋的墙角。
“他们都想当武序。”
张嗣源闻言,眉头一皱:“你是不是背着我搞什么小动作了?”
顿珠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默认。
“序列是天选,而不是人选。是有人可以无视基因的契合程度,强行选择自己想走的路,但那毕竟只是极少数。现在的番民还没有这个条件,你这么做只会害了他们,你懂不懂?”
张嗣源脸色一正,沉声呵斥道。
“而且你多武序了解多少?我告诉你,这就不是一条好走的路!”
“先生,番地这么多年都没有路,我们习惯了。”
顿珠声音低沉,却透着一股执拗的蛮劲。
“放屁!”
张嗣源勃然大怒:“的确,武序曾经是辉煌过,甚至凌驾在其他所有序列之上,但那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他们的处境根本不是"举步维艰"四个字就能形容的。”
“这条路的门槛看似不高,但是晋升却极为艰难。而且现在门派武序已经绝迹,没有了成体系培养方式和武学基础,就只能选择成为独行。你知道"独"这个字意味着什么吗?是尸山血海,是伏尸千里!”
“我知道你崇拜你的老师,可你光看到了李钧的强横,却没有看到他一路走来的剑影刀光!不是人人都有资格去学李钧,他那样的妖孽,整个武序如今也就出现了这么一个,你拿什么去学?”
一串密集的话语如同狂风骤雨,将顿珠骂了个狗血淋头。
顿珠的头越埋越深:“先生,我们知道自己比不了老师,我也没想过有一天能像老师那样强大”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张嗣源眼神扫向墙角,少年们不再偷看,一个个并着肩站在一起,粗粝泛红的小脸崩的很紧,眼中满是渴求。
“顿珠,你今天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别怪我收拾你!”
“先生,因为我觉得,老师他现在需要我们。”
顿珠抬起头,鼓起勇气直视张嗣源:“我们做不了其他的事情,只能做这一点力所能及的小事。”
“扯淡,他怎么可能会需要你们.”
张嗣源的话音戛然而止,整个人陷入沉默。
独行序四,定名薪主.
或许真的
“顿珠,你老实告诉我,你怎么会这么觉得?”
顿珠一脸懵懂,喃喃道:“我也不知道,只是直觉.”
“是因为李钧带你入武序吧?”
张嗣源深深看了他一眼,感叹道:“你小子啊,表面看着傻,其实心里比谁都明白,也是他娘的一个怪胎!”
“谢谢先生。”
顿珠站起身来,对着张嗣源行了一个儒序的弟子礼。
就在这时,正要说话的张嗣源闭上了嘴,目光掠过顿珠的身体,直直看向村口。
一袭朱红官袍站在远处。
前来的,不是旁人,正是那名孙姓的官员。
“大人,刘大人令小人前来告诉您,客人们快到齐了。”
“知道了。”
已经猜到原因的张嗣源叹了口气,缓缓站了起来。
顿珠茫然无措的看着他,就想当时李钧离开那样。
他知道自己的先生要离开了,却依旧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放心,你先生我是个负责的人,可不像你老师对你们撒手不管。”
张嗣源拍了拍顿珠的肩头,“你的直觉是对的,就照你们的意愿去做吧。”
“还有啊,你也别妄自菲薄,没什么比得上比不上。你那个老师,以前还不就是个混街头的泥腿子,你比他强,我看好你!”
张嗣源大笑着朝村口走去。
“要学入序,先学做人。顿珠,你今天是给我上了一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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