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所内杀意如潮水涌动,冲向门外,可那只踏在门槛上的云靴却依旧纹丝不动。
围堵在门前的阁皂山众人神色轻蔑,丝毫不把户所内剑拔弩张的锦衣卫放在眼中。就连先前在追击之中被陈乞生吓成惊弓之鸟的罗云,此刻都双手抱肩,站在门边不断冷笑。
罗天挑动自己细长如刀的眉毛,一双眼眸睥睨着这个胆敢在自己面前出言不逊的锦衣卫百户。
“你就是姬路城百户虬龙吧?倒是有几分胆气。不过今天这件事是我们道序自己内部的事情,我劝你们锦衣卫最好不要插手。现在就把陈乞生送出来,你们还可以免去一场灾祸!”
虬龙面无表情道:“伱威胁我?”
“不是威胁,而是忠告。”
罗天淡淡道:“你一个罪民区的锦衣卫百户,区区六品武官,手下统兵不过百人,放在倭区或许还算个人物,但在阁皂山面前,你还算不了什么。这次白玉京派遣我等进入倭区寻找挑衅道序的凶手,连你们锦衣卫千户苏策都只敢装聋作哑,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百户,谁给你胆子敢阻碍我阁皂山办事?”
“阁皂山是什么,本官不知道,也用不着知道。”
虬龙话音中带着森森寒意:“本官只知道在倭区没有什么道序!今天只要你们敢踏进我姬路城百户所一步,那就是匪徒!对待匪徒,锦衣卫向来也只有一个规矩,斩尽杀绝!”
“好一个倭区没有道序,当真是无知者无畏啊。”
罗天眯着一双狭长凤眼,一张俊美无俦的面容上尽是冰冷的笑意,“看来你是铁了心不给我阁皂山面子,一定要保住陈乞生了?”
“锦衣卫只认民与匪,不认什么阁皂山!”
虬龙紧咬的牙关之中蹦出生硬的字眼。
其实阁皂山这三个字,作为锦衣卫百户的虬龙怎么可能没听过。
不止是他,就连姬路城百户所内的所有锦衣卫,都听过这个名号。
“帝国道序,四山一宫。三清之下,众生之上。”
在锦衣卫案牍库中,关于道序情报的开篇
区区十六个字,提纲挈领,将道序的势力格局阐述的清清楚楚。
四山一宫,分别是龙虎山、茅山、阁皂山、青城山,以及永乐宫。
远在前明时期,这五家便已经是享誉帝国的道门仙山,渊源深远,甚至比帝国国祚还要绵长。
到了近代,帝国在主持修建黄粱梦境之时,这五家便是道序之中出力最多的势力。
顺理成章从帝国手中分走了大量的黄粱权限,同时也掌握着白玉京仙班之中绝大部分的座席。
树大参天,根基稳固。
甚至在白玉京之中最为勋贵显赫的天仙之位,从建立之初也故意只设下了五张蒲团,分别和这五家道门势力的主宰家族绑定了基因,父死子继。
彻底掌握了‘大道五十,天衍四九’后,剩下的‘唯一’成仙之路。被断了前路的其他道序门派只能依托他们而生存。
所以在锦衣卫的案牍之中有一句总结行的话语:“道序信徒浩渺如海,受篆者越十万之数,放眼望去,却只见四山一宫。”
而在这五家之中,青城山以黄粱洞天闻名,茅山精通黄巾力士,阁皂山深耕符篆之术,永乐宫擅长法器制造。
至于陈乞生所在的龙虎山,则号称正一道祖庭,是帝国千年历史中最正宗的道门传承,无所不会、无所不精。
话虽这么说,但现实却是龙虎山是如今‘四山一宫’之中,势力最为弱小的一方。
没落的原因倒不是龙虎山的人口基本盘出了问题,诞生不了适合道序的天才,而是他们的观念相较于其他四家来说,要保守的多,也要死板的多。
在道序普遍追求抛弃污秽肉身,斩断七情六欲,专注追求精神大道的今天,龙虎山唯一还保留着肉体与精神同步发展的老派修士。
陈乞生便是其中一员。
精神和血肉对于道序来说,是熊掌与鱼的关系。
老派修士想两者兼得,晋升序列的速度必然就要比独取熊掌的新派修士要慢的多,也要艰难坎坷的多。
新派修士通过抛弃原生体魄,可以轻而易举根除因为肉体而产生的口腹之欲、男女之欲、困盹之欲等。
从而有更多的时间,能够集中精力在黄粱洞天之中轮回红尘,锤炼自己的精神。
而老派修士不止要面对横流的物欲,长时间进入黄粱洞天也会让他们的肉体腐坏。
一进一退之间,便是巨大的差距。
虽然老派修士的实战能力远比同品级的新派修士要强,可再强的道八奉道人,也不是道六山水郎的对手。
因为决定道序实力的东西,不只是自身序列高低,还有那昼夜不歇,翱翔于天穹之上的道祖法器!
道祖法器只认白玉京仙班权限,而白玉京仙班又设有品级门槛。
这种再明显不过的限制,肯定是来自其他四家的手笔。
所以在锦衣卫的档案之中甚至有不少推测,认为这一点才是龙虎山衰微的真正原因。
关于阁皂山的信息在虬龙心头不断闪过,不受控制的杂念四起。
可即便如此,他脸上依旧不见半点胆怯和犹豫。
因为陈乞生在进入姬路城百户所的时候,是以犬山城锦衣卫特聘客卿的身份向他求援。
单就这一点,虬龙便不可能坐视不管!
“很好。”
罗天看着对方脸上坚毅的神情,不由怒极而笑,“那道爷我今天就看看,你一个锦衣卫百户拿什么把我们斩尽杀绝!”
喀嚓.
不见罗云有什么动作,被他踩在脚下的门槛便不断发出碎裂的声音。
就连那木屑崩飞的细微动静,在此刻人人高度紧张的环境中,都显得异常清晰。
毫无疑问,这位桀骜无比的阁皂山道序,今天不止要踏入姬路城户所,更要踏平这道在言语争锋之中,已经被抬高到锦衣卫脸面地步的户所门槛!
“你敢?!”
虬龙双眉倒竖,勃然变色,绣春刀‘锵’的一声冲鞘而出!
“螳臂当车,蚍蜉撼树。在这大明帝国,还有什么我阁皂山不敢的事情?”
罗天右腿缓缓下坠,木屑崩飞,门槛下的青石地面寸寸龟裂,不断沉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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