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张琰入郡府为斗食小吏。
几日前的责备很快就转变成了夸赞。
右扶风。
肚量极高的赵融正焦急地等待着各处消息的到来。
尽管气温已经随着大风、冰雹、大雨的到来而显著地变冷,可他额头的汗珠却一直未曾停过。
与弘农郡的地震相比,右扶风的大冰雹似乎相形见绌,但也只是跟大地震的破坏力相比罢了。
尤其是对于来此屯田的百姓来说,他们可谓是多灾多难,前年才经历过一次地动,今年又来了这一遭。
屯田民大多家资单薄,以朝廷现行的分成规则,迁徙至右扶风短时间内根本积蓄不下多少财产,他们的房屋普遍是泥土墙茅草屋。
这样的房屋面对斗大的冰雹尚有不足,更别说与之同时的还有大风,以及现下最让赵融烦恼的大雨已经下了五个昼夜,中间虽偶有停歇,却未曾有丝毫天晴之势。
百姓们简陋的房屋很难抵挡长期的大雨。
也就是近年来右扶风疏浚了许多前人留下的水利工程,沟渠通畅,才不至于酿成水灾。
但水灾的隐患犹在。
比起房屋,更令赵融担忧的是储备有上个月才收获的小麦的粮仓对于贫寒百姓来说,保证自己居住的房屋不漏水就已经很难了,储粮更是一件麻烦事。
是以在右扶风,屯田民往往会以村或是里为基础,修建粮仓,用以储备粮食,从而为单个家庭节省储粮的耗费。
这样合力而成的粮仓坚固性要高于茅草屋许多,但架不住天灾摧残啊!
房屋倒塌,只要人没事,就算时序颠倒寒气再起,再冷也比不过真正的冬日,总归能抗的过去。可若是新收的粮食没了,那可称得上是百姓们未来一年的生计啊!
新乡,从属于右扶风渝麇县。
其乡名的来源很简单,新建之乡。
何颙、郑泰、周昂三人便被安排在此处屯田。
虽然汉代本就有名士隐士亲自耕种的美德,但做样子是一回事,自给自足又是另一回事。
而何颙三人,此前连样子都没做过。
所以他们参与屯田的第一年,粗陋百出,负责教导他们种地的老农明面上不敢责骂,私底下却忍不住吐槽三人连羌胡都不如。
不过,有人作伴,互相安慰,倒也让三人能苦中作乐,不至于颓废摆烂。
最开始,他们一起看日出日落,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
初来右扶风屯田,他们一开始都觉得憋屈。和吴脩一样,三人也迟迟等不来解救他们的人,只不过三人所受的待遇要比吴脩好上太多,比吴脩拥有更多的希望。
近两年的时间下来,三人已经近乎接受了现状,交谈的内容也从诗词歌赋逐渐变成了农时变化、水利修建、种子深浅
赵谦奉令不许三人离开,同时也限制了三人对外的交流,不过却没有限制三人与同乡百姓的沟通。
三人到底是有真才实学傍身的,且见识出众,哪怕动手能力差了些,也足以得到乡人的尊重。
是以,当大雨连绵不止,乡人们本能地想到了向隐居在他们乡中的三位大贤求助。
何颙算是三人中最有资历的,他听着外面滴滴答答的雨声原本会让他萌发诗意的声音如今听来竟让他觉得有些厌烦。
就算乡人不来,他们也是要主动找上去的。
“圣人有言: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何颙率先开口,先引用经典,再论及实务,算是他最后的倔强了,“而今大雨不见停息的迹象,乡中的各处粮仓都被加固过,倒不用担心大雨淋坏粮仓。”
前来拜见的乡人们闻言纷纷出言称赞,其中一人说道:“当初多亏了何公提出此建议,当时还有些人觉得多此一举,现在,他们应该才能明白何公的未雨未雨”
“未雨绸缪!”何颙提醒说。
不等那人感谢,何颙正色道:“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我唯一忧虑的,乃是因为这连绵雨水汇聚成灾。若大水漫灌,损坏粮仓根基,非是加固所能解决的。”
“何公,这该如何是好啊!”
“堵不如疏!现下虽有新建之沟渠用以排水,却仍有不足,河道乃是重中之重。只不过眼下这光景,去疏浚开拓河道,不仅过程艰难,随时可能命丧其中。道阻且长!”
“俺不懂什么大道理,就听何公的,何公说怎么办那就怎么办!好不容易才能过两年安生日子,可不能让这场大雨给搅合了。”
何颙抚摸着自己的胡须,暗暗点头,民心可用。
他强调说:“此事非是以新乡之力可以完成的,须得上报!”
“什么?何伯求想要在现在开拓河道?”
赵融顾不得擦额头上的汗,只觉得自己幻听了“你看看外面,雨还正下着呢?这种时候征调徭役,让百姓们冒雨干活,与让他们送死有什么区别?”
郡丞赵温最开始也以为是何颙犯了什么癔症,可在明白何颙所想之后,他改变了想法。
赵温虽也姓赵,却和赵融没什么关系,而是因病去职的前执金吾赵谦之弟。
他摊开早就准备好的舆图,对着赵融解释说:“府君且看,近年来府君接下皇甫太尉留下的重任,重修了诸多沟渠用以灌溉,其中多是荒废百年以上的。”
“但某些沟渠因为暂时用不到而被搁置。”
“可府君且看,两百多年前的先人修建这些沟渠是有原因的何伯求说,那时候三辅之地的降雨要多于现今,所以古人考虑到了泄洪的问题。”
“无人知晓而今这场何时会停歇,可自今岁之初雨水便不同寻常,若再持续些时日,只怕水灾一成必然!”
赵融望着慷慨陈词的赵温,嘴上不禁念叨着:“无人知晓”
好一个无人知晓,假如用百姓性命开出的沟渠河道最后却没派上用场,那自然是他这个右扶风的责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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