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婠垂下的眸光一沉。
陆晚迎盯着埋头饮茶的人笑了笑,又补充道:“这话可不是我说的。”
梁婠心中明白,也无意追究。
这时,有宫人内侍捧了膳食,不紧不慢地呈上案几。
陆晚迎也不再纠缠刚刚不尴不尬的话题,眼睛只瞅着一道道膳食,但从头到尾细细看了一遍,满脸失望之色。
忍不住轻啧一声:“你这皇太后的膳食也未免太简单了吧……国丧期间本就禁止屠宰杀生,就是素菜,它也不能素成这样啊。”
她这么一说,一扫先前的窒息的气氛。
锦兰适时地接过话,轻轻笑了起来:“这还是太后知道太妃要一起用晚膳,才命奴婢让司膳司又添了些,不然平时是没这么多的。”
陆晚迎讶然:“国库亏空如斯?”
梁婠无奈:“你在胡说什么。”
锦兰边布菜边道:“这两道还是特意选了太妃常日爱用的,您尝尝看。”
梁婠不急着用,只转头问另一旁的宫人:“皇帝可用了?”
宫人只回道,晚膳与药都已经用过。
陆晚迎随意捡了几样用着,这些素食,她已经吃了好几个月了,实在没什么胃口。
转念一想,明日一切都恢复正常,心情又好了点儿。
梁婠心思不在膳食上,敛眉稍稍思考,命人悉数退下。
陆晚迎握着筷子,抬头奇怪地看向梁婠:“表嫂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梁婠点点头,表情极为认真:“你真的不出宫?”
陆晚迎放下筷子,坐直身子,全然不似先前玩笑,摇头:“我要留下。”
梁婠不意外,直视她:“为何要留下,是为了寻找牡丹印,还是帮尚书令监视我?”
陆晚迎迟疑一下,承认:“是,都有。”
梁婠欲言又止,轻轻一叹:“阿迎,你年纪还小,没必要将时间浪费在这里,其实,那日我跟你说让你自己选择去留,并非是我单方面所言,是高——是先帝,他还活着的时候,我们确实说过你,他说你若愿意,可以另嫁他人,嫁一个你自己心仪的。”
陆晚迎眼眶一红,低下头沉默了许久。
梁婠静静等着。
陆晚迎缓缓抬起眼:“梁婠,你到底想要什么?起初,我觉得你同姑母很像,想要的就是身居高位。可是,经过这段时间相处,你将旸儿照顾、保护的那么好。你若是只要高位,倒也不必凡事亲力亲为。
要说先前对阿昕好,是因为他身世像我小叔,可旸儿呢?就算你是为了表兄,可是曹氏,你别忘——”
梁婠摇头笑笑,打断她:“阿迎,你在这晋邺城里待了太久,已被这里民安物阜的假象蒙住了双眼;你在这南城宫浸染了太久,已被这里宛转悠扬的靡靡之音堵住了耳朵。”
她移眸看向一旁跳动的灯火,声音很低:“你知道两军交战有多残酷吗?你见过所谓的血流成河、死尸如山究竟是何模样?你见过被俘的齐国人是如何像牲畜一样被人猎杀、以此为乐吗?你尝试过为了讨一口水,走了一个又一个村庄、镇子,可它们早就破烂不堪、只剩残垣断壁吗?”
梁婠抿了抿唇,视线落回陆晚迎脸上:“小时候读书,有人言:铠甲生虮虱,万姓以死亡。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那时不懂,这短短几行字,真正出现在眼前是什么感受……可你看看朝堂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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