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铺好纸也躬身退下,只留梁婠在旁研墨、递笔。
太师勉强靠坐着,憔悴的脸因咳嗽带了红色,略缓了气息,才抬眼看梁婠:“你怎么看?”
梁婠语气平常:“不是大人。”
太师微微一怔,又咳了起来。
梁婠帮他轻轻拍着,想了想,还是道:“大人是您一手养大的,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您应该最清楚。他若真想让齐覆灭,又如何会等到上战场?就算等到上战场,又何必硬扛了半年之久?”
太师眼眸立时死死盯着她。
这眼神,有意外、有震惊,还有杀意……
不过一瞬,糅合了太多情绪在里头。
梁婠明白,太师未必不知道陆修在做什么,但他怎么也没想到陆修会告诉自己。
为性命安全考虑,她的确该装作不知情。
可她却不想装,郑重对上那审视与危险的目光。
“曾经我一度以为他是个冷血无情的人,事实上,对待与他无关的人,他仍是冷漠的,”梁婠顿了下,又道,“我不知这里头恩怨始末,我也并不关心,但却记得很清楚,那年夏至前,我在街头偶然碰到您,让我惊讶的是,他竟随身备着您常服用的药丸。”
梁婠也不知为何,总记得那一幕,自己不过习惯性一问,他却将瓶子递了过来。
也许就是从那时起,她才开始认真去看他。
从前,她倒是可以单纯认为他本性寡情凉薄,而今,他既能看懂她,她又如何不能?
梁婠叹了口气,眼皮微垂:“如果我是他,是做不到这种地步的。”
有时冷漠未必是天生的不在乎。
太师蹙眉,瞧了她半晌:“我以为你对他——”
梁婠笑笑,没接话:“您写吧。”
她将笔奉上,转身去屋外等着。
她的行径,既能被太后知晓,又如何不被太师知晓?
可太师却没有干预。
梁婠心里清楚,他们打心眼里,都不希望自己与陆修在一起。
岂能善终,又怎会长久?
并非只是说辞。
太师府东阁里。
“娘子,娘子快醒醒——”
耳边的声音又小又急,身子还晃个不停。
曹鹿云意识散乱,迷迷糊糊中转醒,眼睛骤然见灯火,极不适应。
想抬手挡一挡,却发现手沉得厉害。
“娘子,快醒醒啊!”
耳畔的喊叫不停,还带了隐隐的哭腔。
曹鹿云揉了揉眼睛,努力想看清是谁在叫她,鹅蛋脸、丹凤眼、高颧骨……
她细细辨认,有些不确定:“裴,裴娘?”
裴娘眼圈一红,使劲点头:“是奴婢,太好了,娘子,你总算醒了!”
她说着将晕乎的人扶起身,一边替她穿鞋,一边道:“娘子,您快跑吧,这太师府是不能再待了,那梁姬黑了心的东西,天天让人给您茶水里下药,不知道要做什么!”
“下药?”曹鹿云使劲甩了甩脑袋,头重脚轻的。
这些天她总觉得很困,怎么睡都睡不醒。
裴娘直点头:“是啊,您忘了吗?梁姬命人将您关起来,不许您与任何人见面!”
她匆匆往门口看一眼,急急道:“您一会儿穿了奴婢的衣服就往屋后的桂树去,那边会有人来接应您!”
曹鹿云看了眼不远处地上躺着的霜降和几个婢女,用力拍了拍脑袋,恍惚记起,那天梁婠从宫里回来,得知太师病了,然后就将她禁足在东阁。
裴娘扶着摇摇晃晃的人,担忧催促:“不知这迷香能管多久,娘子还是快点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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