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皓一个箭步挡在身前,拦住去路。
梁婠连忙后退,始终与他保持距离。
她默了默,将视线投向远处,似在回忆:“崔皓,我还记得你初来晋邺时,在一众光鲜亮丽的纨绔子弟中,怀文抱质、朴素无华。”
“那时,你因不识五色花笺,被人嘲笑,窘得满脸通红,”梁婠笑笑。
提起这事,崔皓愤气填胸,表情扭曲:“是他们狗眼看人低!”
梁婠悄悄瞥了他一眼,叹道:“万事开头难,以后,你想要的都会慢慢实现,什么升官进爵、光宗耀祖、儿女成行……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崔皓神情有所舒缓,很是感慨:“我也记得,你当时气不过他们羞辱我,不仅赠我名贵的笔墨纸砚,还送我私藏古籍——”
梁婠垂下的眸里,是最黑的冬夜。
崔皓表情尤为认真:“你知道吗,你赠予我的东西,我都还好好收藏着!”
收藏?
确定没有拿去典当换钱,或者投人所好?
梁婠眸中掩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冷芒。
语气淡淡的:“是吗?”
崔皓不加掩饰,坦白道:“我也不瞒你,日子难的时候,我当出去了,可后来,领了俸禄,我又将他们赎了回来。”
许久的沉默,只有冷飕飕的凉风扫面而过,卷来远处隐隐的说笑声。
崔皓叹息一声,慢慢道,“阿婠,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答应张适吗?”
梁婠攥紧手心,寒气随着血液流遍全身。
见梁婠不开口,他又继续道:“我之所以答应张适,并非是为了求他帮我举荐,而是为了你,你不知道,我是真的想娶你!”
他目光复杂地瞧着她:“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你是我来晋邺后,第一个对我笑的人。”
梁婠眼睛盯着几步外青石砖上一条很深的裂缝瞧。
她嘴角微微一勾,并不言语。
那日,梁诚宴请宾客,命她作‘掌中舞’。
她立在高高的水晶盘上,一眼就看到,锦衣纨裤中混进一个青衣乌帽。
那缩手缩脚的模样,实在滑稽。
梁婠嘴唇动了动,没有出声。
崔皓咬牙:“你不知道,我求过你叔父的,求他让你嫁给我,只要让你嫁给我,以后他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可是,他们都看不起我,不止出言侮辱我,还派人——”
他眼底飞快划过一道阴鸷,很快又恢复一片至诚,“你说我怎么能不出了这口气?你不明白,只有你失了贞操,他们嫌弃你、不要你,你才能属于我!”
梁婠蹙着眉,抽动嘴角,无声笑了笑,在这一瞬间,她终于明白人心究竟能可怕到何种程度。
崔皓见她并未动怒,长叹一声道:“阿婠,我和他们不一样,我是真的心悦你,失了贞洁,他们会嫌弃你,可我不会!只要你能和我在一起,我不介意你同别人睡过!”
梁婠轻轻一笑,笑容一如初见。
可她身体像被数十枚齐发的铁钉穿过,四肢百骸都是血窟窿,钻心的痛、泼天的恨。
她不动声色瞧过去,面前之人,竟不见半点愧疚。
真不明白,人怎么可以卑鄙无耻到这种地步?
崔皓微微凝眸:“阿婠,你不是我,你会不懂,你就像晋邺城夜空中高悬的明月,而我只是这繁华城池中无人问津的角落,如果明珠不蒙尘,那机会又岂会轮到我?”
她曾以为晋邺城是一个大染坊,将好好的人,染得面目全非,人不人、鬼不鬼。
其实,错了。
是人是鬼,早就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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