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白亲手弯腰扶起了这位当年果断斩杀了关键叛将的少年。
是他救了她,为她一介后妃女流立了威。后来在她怀孕时,被李北辰安排在她左右,护她周全,手把手教她骑马。一起同生共死的往事似乎蒙上了一层温柔的面纱,令她生出惺惺相惜的故友之感。
蒙术恭敬地陪着江月白巡视了辽东镇的安防,登上辽东镇长城,介绍被加固的城体和错落有致的炮楼、瞭望塔。
辽东镇的位置十分特殊,当年由谢传锋的长子谢以忠镇守。该镇三面环敌,西部是蒙古人,北部和东部是建州女真人,又不像蓟镇一样有着天然屏障,许多地方无险可守。
把这么重要的咽喉之地交给蒙术镇守,可见江月白对其品性和能力的信任。如李北辰当年对谢以忠的信任。
蒙术也没有辜负江月白的信任。他治军军令严明,奖惩分明,注重训练和管理,注意研究战法。
他将在江月白身边观察到的训练宫人之法应用到边境戍守之中,格外注重思想政治建设和始终如一日的严格化程序化的操练。
他的严肃和身体力行,给自谢以忠离开后变得散漫的军队很大的震撼。
除了训练军队,蒙术还大力加固辽东镇的长城防线,建立车营,更新部队的火器装备,使辽东镇的防御能力大大增强。
江月白站在长城之上,呼呼的山风吹乱了她的头发,猛烈得让她睁不开眼。她拢起耳边的碎发,眺望着崇山峻岭间蜿蜒的长城,心中豪情万丈。
壮哉,我大好河山!
蒙术恭敬地行礼,“娘娘风大,当心身体。不如移步营地。”
“好。”
江月白点头,在风中瑟缩了一下。从桔梗手里披上黑色的金龙披风。那是李北辰留给她的。这次出行,她特意带上,一为防风保暖,一为震慑女真族。
风吹动披风,随之鼓起来,飘在江月白的身后,江月白的侧颜冷肃硬朗,眼神坚定霸气,英姿飒爽。
这模样跟他第一次见到江月白时一模一样,仿佛又看到她冷着眉眼,一脸果决淡然地挥剑斩叛军。
四十年过去了,少年时强烈的心动再次涌动在他的心头,令他脸颊发烫。
“娘娘……”
江月白听出来这句声音里不同寻常的情绪,她一下子愣了神。
脑子里突然冒出来一个词“孤独”。
四十多年了,她为这个国家,为了子女们燃烧了全部。自从李北辰之后,她再也没有动过心,动过情。她好像已经习惯了一个人过,一个人抗下所有,几乎没有对任何人诉说过自己的心事,都是自己默默承受。
这个时候,才突然意识到,从二十二岁开始,自己为了责任和理想,竟然一个人走了什么多年。
是啊。她也很孤独啊。她也曾感到过彻夜的寂寞,辗转无眠,渴望爱与安抚。
她这个位置意味着不可对任何人动情,也意味着可以对任何人动情。毕竟她已经拥有了绝对的权势,她有随心所欲的资本。只需要走肾不走心就行了。就算走了心,也有控场的能力。
只是对李北辰的爱意和思念,对孩子们的责任,让她坚强地走下去,穿过黑夜走向晨曦,拒绝了这些放纵与诱惑,独自承受孤独。
九如,你还记得我吗?还会思念我吗?
还是爱上了别的人,组建了新的家庭,开启了一段新的人生旅途。
就像他在这边也会宠幸其他后妃,对其他人也会动情一样。
是不是只有自己还在傻傻的坚持,相信一封信里虚无的诺言。
四十年了。
想到这里,江月白禁不住泪流满面,用手捂住了脸。
蒙术见江月白突然哭了,情窦初开的少年般手足无措,不禁自责方才情绪的一时失控。
“娘娘恕罪,微臣方才失礼了。微臣刚刚,刚刚只是有点感慨。感慨时光如梭。”
江月白挤出一抹笑容,“哀家亦是感慨,四十年后终于完成了先帝对哀家的托付,真正统一了蒙古,能够告慰先帝的在天之灵。他若是能看到,该有多好。”
蒙术不信鬼神,此时却情不自禁地安慰道,“先帝在天上能看见的。娘娘别过于伤感,伤眼睛。”
“我知道。”江月白淡淡地说道。
蒙术不禁垂了眸子,不敢去看她,“是末将僭越了。”
江月白浅浅微笑,“你说出这样关切的话,我很感激。走吧,回营。风确实太大,伤眼睛。”
蒙术看着这笑容有些恍惚。不禁失笑。自己又不是十八岁少年。自己五十八了啊。
走下城墙时,江月白随口问道,“蒙将军家有成年的孙儿吗?”
蒙术被陡然问到这个问题,愣了半晌后方才涩涩地答道,“回娘娘,末将还不曾成家。”
“为何?”江月白颇为惊诧地问道
他与她同龄,按道理,至少该抱孙子,快的,就会跟她一样,连曾孙都已经成群。
“末将末将”蒙术痛苦地摇了摇头,“末将今世非她不娶。若不是她,就不必娶了。”
江月白失笑,瞟了蒙术一眼,“真没想到蒙将军铁血柔情,如此这般深情。不知是哪位女子如此得蒙将军青眼。她本人可知道?是否要我给你去为你做媒?”
蒙术哑然失笑,有些伤感,“她已经嫁人了。”
江月白霸气侧漏地说道,“但凡她有女儿、孙女儿,哀家也可替你说去。”
蒙术摇了摇头,“依然不是她。末将所求的只是她,不是她的任何人。”
一直沉默着的塔娜禁不住感叹道,“蒙将军真是深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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