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所及之处草木皆枯,呈现毫无生命力的褐色,附近还有一片废墟,残垣瓦砾,唯有这棵桃树,几乎高耸入云,遮天蔽日,开得旺盛妖冶。
一阵风拂过,树枝摇晃,窸窸窣窣,粉色红色的花瓣飘扬而落,带着清浅香甜的香气。
快要报废的机器人靠在树干上,仰头望着铺满他的视网膜的桃花,怔怔的,直到柔软的花瓣落在了他的头上,他的鼻尖,他的唇上。他眼皮颤了颤,眼含热泪,嘴角扬起,露出了一个很有少年气的笑容。
“我也爱你。”他轻轻地说,只是眼皮很快又疲惫地往下坠,叫他站立不住,靠着她坐到了地上。
他伸手捂住了胸口,低头望着,睫毛颤动。
心脏……
确认了桃樱已经平静下来,没有威胁后,裘法收回返祖之力,几步快速来到鎏银身边。他十分诧异,因为鎏银没了心脏,居然还能从温泉旅馆的废墟里爬出来,来到桃樱身边。
然后,他碰到鎏银的胸口,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鎏银的胸口里,并没有空荡荡的,有一颗心脏正在里面跳动,但是……
“这不是,我的心脏。”鎏银慢慢地说。
这是一颗机械心脏,半械族的好处就在于,对于任何机械制造的东西都能接受良好,不会有什么排异反应。只是这颗机械心脏维持着他的生命,就好比一颗并不匹配的小电池想要支撑起一个庞大的机器,支撑得非常勉强,他几乎什么都不能做。
并不是机械心脏功率的问题,而是任何人造的心脏,都不可能负荷得了一个半械族返祖人的生命,必须得是原装的才可以。
然而就是这样一颗心脏,让裘**了一下,沉重的心口,仿佛微微减重了些许。
至少她没有……
不。他马上制止了自己这不可理喻的念头。
他寒着脸,联络了裁决司和医院,后续还有很多事要忙。
……
金戟一路狂奔,按照老板交代的,带着医用保温箱去了一个地方,等一个人。
想要的东西在心脏内部,但是景姵还准备把心脏还给鎏银,因此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碰这颗心脏的,必须得交给一个很厉害的返祖外科医生才行。
“可是,我们的人里好像没有医生?”房间内,楚栩生听完计划后,困惑地看着景姵。
景姵笑了起来:“谁说没有?”
金戟来到约定地点,等了好一会儿,见到了据说是个医生的接头人。
然而这人看上去一点儿都不像个医生。
他十分高大强壮,下巴上蓄着很有个性但不邋遢的小胡子,露在衣袖外面的一截结实的手臂上有文身,眼神深沉,但表情爽朗,有一种矛盾的气质。
“我应该没来晚吧。”汤沃雪笑道,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
……
确定金戟把心脏交给汤沃雪后,景姵又跟艾萨克见了面。
“你可以回毗摩西罗国了,暂时不需要再过来了,跟爱人尽情享受一起的时光吧。”已经恢复成18岁模样的景姵跟他说。
绿眼睛的外国男人没有多问:“行,我现在就走。”
景姵注意到他背着个大包,跟他笔挺的三件套西装格外不搭,里面似乎坠着很重的东西,“你背着什么东西?”
“料理书。你们华兰的美食很多,我的甜心很喜欢,回去后吃不惯老家的食物了。我本来想找个厨子带回去,但是又担心节外生枝,还是自己学吧。”艾萨克耐心解释,淡漠克制的绿眸因为提及爱人而温柔下来,谁都能感受到他对她的爱意。
景姵跟艾萨克道别,然后坐在路边,一边休息一边叹气。
想要的东西到手了,但是却没有之前数次那样的愉快感,脑子里总是浮现裘法受伤的眼神。
那双眼睛可真漂亮,琥珀色的,很清浅,很透彻,像琥珀一样,在特定的光线下会变成很漂亮的金色,一直以来都冷酷又富有野性,像优雅而残忍的大猫。第一次浮现这样弱势的神态,哪怕只是一闪而过,但仍然很有冲击。
虽然早有预料,不算计划之外,但是真的发生了,感觉还是很不一样。
景姵把乾坤袋拿出来,本来这个东西借给金戟用了,不过因为她要装裘法的礼物,在密室的时候就拿过来了。
把礼物从乾坤袋里拿出来,景姵撕开包装纸,打开盒子,看到了裘法送她的东西。
顿时一愣。
盒子里是一群憨态可掬的陶瓷老虎小摆件,黑白条纹的白虎,每一个甚至都没有她的大拇指长,一只只陷在绒布里,额头顶着个“王”字,或趴着或摊着或玩着自己的尾巴或正在昂首挺胸骄傲行走,圆滚滚,胖乎乎,懒洋洋,表情活灵活现,细节毫不敷衍,可爱到爆炸。
景姵诧异地拿起一只来,她想象过裘法会送她什么礼物,但是明明算是她创造的人物,她却完全无法想象他会送喜欢的人什么东西。
“她有没有什么喜好?”
“喜好?”
“请人办事,需要送礼,总得送别人喜好的东西。”
“原来如此,你想送景姵礼物啊!”
“是客套。”
“哦哦,嗯……那你把自己送给她吧,她喜欢大型猫科动物,又喜欢帅哥,而你二者兼备耶!”
景姵脑子里浮现自己那天逗弄裘法时说的话。所以说,因为她喜欢,但是裘法又不可能送她活的大型猫科动物,也不可能把自己送给她,所以干脆烧了一批老虎摆件给她吗?
“但是啊,我说喜欢大猫,可没有说独独喜欢老虎啊,而且还是白虎。”
景姵把玩着胖乎乎的小白虎,手上这只的表情很是傲娇,撇开脑袋,但是眼神又往后瞧,好像在闹别扭,又期盼着人来哄。
越看越觉得可爱,忍不住用指尖摸摸它的小脑袋,碰碰半圆形的小耳朵,嘴角扬起的弧度越甜。
景姵把礼物好好收起来,看了看时间,起身。
……
救护车把昏睡过去的鎏银和陷入昏迷的桃樱一起拉走了,返祖家族成员们也各回各家,这么晚了有账明天算,裘法也身心疲惫地回了自己的小公寓。
他在裁决司有宿舍,比这个公寓宽敞数倍,公寓只是偶尔才来待一待,静一静的地方。
以前一年可能就来个两三次,近段时间却来得很勤,没事他就过来看一看,住一住,却不再是因为需要自我舔舐伤口,而是怀着某一种隐秘的,欣喜的期待。
他在不久前搞清楚这是一种什么情感,但今晚所有的美梦都像泡泡一样破碎了。
他坐在沙发上静坐了不知道多久,这时,窗户忽然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发出了声响。
裘法转头,看到一粒小石子从楼下飞了上来,再次砸中了他的窗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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