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陈老爷子在院子的葡萄架下用早餐,早餐素净清淡,白馒头蘸小碟咸菜,配一碗蔬菜粥,是他常年的口味。
陈淮骁攥着扭扭捏捏的白茵,来到陈老爷子跟前,还没开口,老爷子却率先反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晚。”
“连夜开车?”
“是。”
“你的事忙完了?”
陈淮骁顿了顿,如实道:“还没有。”
话音刚落,陈老爷子重重地搁下了筷子,冷哼了一声。
白茵知道,他对陈淮骁的期望远甚于其他几个堂兄弟,听到这样的话,自然不高兴。
他一直以为陈淮骁对这丫头没有心,这正是他同意这门婚事一个方面的考量。
没有心,才不会失了分寸。
婚姻本就是相互帮扶,陈淮骁娶一个对他事业有助益的贤内助,远比他娶一个喜欢的女人要好得多。
现在看来,他是看走眼了。
“老三,我以为你不喜欢这丫头。”
此言一出,白茵的手缩了缩。
陈淮骁却攥她更紧了些:“阿茵是我的妻子,她顶撞了爷爷,论理我也应该回来,代她向爷爷道歉。”
陈老爷子冷冷道:“我看你不是代她道歉,是你怕我这老头子欺负了她,忙不迭赶过来护着。”
“爷爷,阿茵知道错了。”
白茵是陈老爷子看着长大的,小姑娘站在他身后,满脸的别扭,丝毫没有知错的意思。
他板着脸,冷声道:“白丫头,既然嫁进了陈家,不比还在乡下的时候,你要知道分寸。有些话老三没教你,那我就教教你,你是陈家的媳妇,你的利益永远和陈家的利益相连,一切以家族为重。说任何话、做任何事之前,先考虑考虑,该不该、可不可以,不要由着性子胡来。”
白茵闷声不语,陈淮骁便恭敬地应道:“她知道了。”
“你是她的应声虫吗,她自己长了嘴,昨晚这般伶牙俐齿,怎么现在变哑巴了?”
陈淮骁拉了拉白茵的手。
白茵脸上有几分不甘,但看着陈淮骁一夜没睡的憔悴脸色,还是说道:“爷爷,我知错了,不该顶撞您。”
陈老爷子脸色稍解,对陈淮骁道:“我记得白丫头是签到你的璨星传媒?”
“是的,爷爷。”
“少给她发点通告,尤其是拍剧,三两天头不着家,像什么样子。”陈老爷子严肃地说:“你们结婚也有一段时间了,该准备着孩子的事了,她忙成这样,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消息。”
此言一出,白茵脸色微变。
陈淮骁按住了她,说道:“阿茵还年轻,孩子的事不急于一时,我希望她有自己的事业。”
“她最大的事业就是帮扶你。”陈老爷子表情冷峻:“不然我为什么培养她、又为什么让你娶她?”
“爷爷,我娶阿茵是出于自愿,并不是您的要求。即便没有您的那通电话,我还是会去抢亲,我不会让她嫁给别人。”
白茵诧异地望向陈淮骁,不知道他这番话是出于真心还是…
但他的眼神分明…如此认真。
“好啊,我是真没想到。早知你有这份心,我说什么也不会把她带到你身边。”
白茵听着陈老爷子这番话,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虽然自小蒙受恩惠,但也受不了施恩者这般将她物化…好像她不是一个人,而是随时可以被赠送的礼物。
而她所有的价值,就是辅佐陈淮骁,或者为他生儿育女。
“爷爷,是不是陈淮骁的婚姻,必须是冷冰冰的商业联姻,不能有一丝一毫的个人感情。”
“这样才是最稳妥且长远的婚姻,于家族、于他的事业有益。”
“那他的想法、他的情绪、他的开心和难过,这些都不重要吗?”
“他拥有现在的成就,难道不为自己骄傲吗。”
“现在努力所做的一切,最亲最爱的妈妈都已经看不到了,你觉得他真的会为自己骄傲吗!”白茵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都红了。
她不是在为陈淮骁说话,她只是在说自己现在的感受。
不管是她的报仇雪恨,还是她名声大噪、被好多人喜欢、挣好多好多的钱…妈妈都看不到了啊。
站在门廊边的陈荆野听到这话,真是提心吊胆,用力揉了揉额头。
白茵非要在雷区蹦迪,这真是让三哥宠坏了啊。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陈淮骁却没有再阻止她了。
白茵的话刺…到了他心里最敏感薄弱的那一块儿。
陈老爷子怒不可遏,手里的茶盏猛掷了出去:“陈淮骁,跟她离婚!这样的女人不能留在陈家!”
陈淮骁将白茵攥到了自己身后:“爷爷,请息怒。”
“老三,你太让我失望了,如果你这样感情用事,整个陈氏集团,我给陈荆野都不会给你!”
陈荆野吓得腿都软了:“爷爷,这可使不得,我只想唱歌…”
陈老爷子抓起茶盏又要砸他,他赶紧伸手格挡。
“老三,白丫头的性子我太了解了,当年她满心满眼都是你,每周都巴望着你过来,我以为这么喜欢你的女人,结婚后她会事事以你为重,现在看来是我走眼了。”陈老爷子稍稍平复了怒气,说道:“要继承权还是要她,二选一。”
陈淮骁诧异地望了白茵一眼,白茵垂着眸子,咬紧了牙关。
他毫不犹豫道:“爷爷,我选……”
话音未落,白茵打断了他:“离就离!如果爷爷您真的是因为这些可笑的原因…才赞同这场联姻,我宁可退出,让他娶一个真正的贤内助去。”
陈淮骁的心蓦然一空,牵她的手,一下子无力地松了。
心脏像有无数锋利的细刃,片片搜刮着…疼得不知所以。
“老三,你听到了。”陈老爷子表情轻松了些,望向陈淮骁:“这就是你娶的媳妇,你这儿还护着她呢,离婚两个字,可以从她嘴里轻轻松松说出来,不带犹豫的。”
陈淮骁缄默,白茵一肚子的闷火也泄了。
看着陈爷爷冷峻的表情,心里反而一阵阵地难过了起来。
她以前其实也想过,陈爷爷是叱咤风云的商界大佬,所有人都敬他畏他,白茵只是隔壁的穷丫头,他为什么要对她好。
若说只是照顾她,倒也罢了,就当随手救了条流浪的猫儿,但他却耗费心力培养她。
若没有陈老爷子那些年的tiaojiao,大概也不会有今天的白茵。
现在她明白了,不是因为善良,作为陈家的创始人,善良是最不重要的品质。
养军千日也是有作用的。
陈老爷子看中了她不服输、肯吃苦还能忍的心性,她比上流社会的名媛淑女,甚至比养尊处优的秦瑶…更适合陈淮骁。
那些年的善意,原来也是有目的的私心。
白茵嘴角绽开一抹苍冷的笑意,摇了摇头,自嘲地说:“爷爷,我现在是真的明白了,是我太蠢,真的把您当成了我的亲爷爷,行事毫无分寸,说话也惹您生气…真是不应该。”
陈老爷子知道她是聪明的女孩,看她这般模样,便知道她把一切都想明白了。
他心里某处…多少有些难受。
这么多年,他何尝不是把她当成亲孙女,即便目的不单纯,但人终究是有感情的动物。
“白丫头,我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认错,这事就算完。”
“陈爷爷,我可以和陈淮骁离婚,他很好,没有做错任何事,陈家也应该是他的。”
说完这句话,白茵转身离开了湖畔别墅,走出大门,沿着花园小径阔不离开,才用手背擦了擦眼眶里渗出的眼泪。
不回头,绝对不回头。
很快,迈巴赫呼啸着驶出来,追上了她。
陈淮骁用力拉开车门,将白茵攥上了车,宛如绑架一般,不由分说给她扣上了安全带,然后猛踩油门。
轿车驶出郊野,径直朝着南山坡风驰电掣地飞过去。
白茵抓着旁边的扶手,看着窗外飞速飘过的景致,心脏噗通噗通地跳动着:“陈淮骁,去哪儿啊!”
“不是要离婚吗。”陈淮骁脸色如冰,嗓音低沉:“民政局。”
“民政局也不在山上啊。”
陈淮骁没有回应他,仍旧死踩油门,让车在盘山路上飞速漂移。
白茵急切道:“继承权重要还是命重要啊,你不开心也不能这样玩命吧!”
紧接着,巨大的惯性让白茵身体猛地向前突了突,迈巴赫停在了山野转弯的观景台边。
他解开了安全带,白茵打量着他压抑着怒意的眼神,还以为他要对她动手什么的,没想男人覆身过来,便是一个很深很深的热吻。
宛如骤雨席卷整片大地,陈淮骁抱着她,像要吃了她一般疯狂地吻着她。
白茵的呼吸都被他掠夺了,面红耳赤,却又无力挣脱,软绵绵地倒在他身上。
“你这是…”
话还没出口,陈淮骁用力咬住了她的下唇。
“……”
她吃痛地推了他一下。
陈淮骁恶狠狠地威胁:“你再敢提离婚两个字,我咬死你。”
白茵犹豫几秒,伸出手臂,抱住了他的颈子,摸着他后脑的短发茬:“我那样说,是因为爷爷让你二选一啊,继承权哎!那得是多少钱啊。”
反正白茵是个俗人,吃过没钱的亏,所以爱钱如命。
她无法估量陈家的产业,只觉得那一定是好多好多好多钱,如果丢了,一定好可惜。
陈淮骁舔过她的下唇,东搅西撞,呼吸炽热:“去他的继承权,我只要你。”
……
晚上,白茵和陈淮骁回了家,唐卡忙不迭地走上前,拉开车门将白茵迎了出来。
“夫人,您昨晚一整晚都没回家,我好担心啊!”
“唐卡,我没事的,我只是在爷爷那里宿了一晚。”白茵说话轻声细语,很温柔。
“您以后晚上不回家,一定要打电话跟我说一下,我昨晚都没回去,怕您出什么意外,你的电话也打不进。”
“因为爷爷的地下室没有信号。”
唐卡迎着白茵走进去,说道:“我给您做了您喜欢的饭菜,您肯定饿了,快进屋吧。”
“好啊,麻烦你了。”
陈淮骁跟着白茵身后,看到唐卡的确是做了一大桌丰盛的晚餐,但他却只拿了一双碗筷出来,递到白茵面前:“只是家常小菜,您尝尝。”
白茵一边吃,一边夸赞:“好吃哎,辛苦你做这么多了。”
“您肯定饿了。”
唐卡回头,看到陈淮骁满脸无语地望着他。
“诶?少爷,您要用餐吗?”
陈淮骁:“你觉得呢。”
唐卡想了想:“不吃吗,那我就不给你拿碗筷了,您也别站在这儿,夫人吃饭的时候不喜欢旁边有人打扰。”
“……”
陈淮骁甩给他一个“是不是想死”的冰冷眼神,但唐卡不接招,满心满眼都是宅子的女主人,一心只想伺候好她。
白茵眼角绽开了璀璨的笑意,乐呵呵地说:“唐卡,你给他拿一副碗筷来吧,他一天都没吃饭呢。”
“好的夫人,我这就去。”唐卡殷勤地回答,转身去了厨房。
陈淮骁坐到白茵对面,扯了扯衣领,对白茵说:“行啊,这才多长时间,把我的人用成了你的。”
“谁让你总是不回家,宿在公司起居室,唐卡是这栋宅子的管家,又不是你陈淮骁的管家,我在宅子住的时间久,管家当然更听我的话。”
“谬论。”陈淮骁扯了餐巾,优雅地系在自己的颈边:“难道你去租房子,租久了房子就是你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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