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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抹杀【三更】此后将近三百年再没有……(2 / 2)

他在身有损耗之下镇了煞气,仙元气劲难免被煞气侵蚀了一些。恰逢乌行雪那边调养已经中断,料想对方已经恢复了一些。

他想趁着这个间隙把早有谋划事做了,换一个久安。

极北之外总是雪皑皑,抬眼望出去永远看不到边际。

萧复暄足未踏地便落下一道结界,那结界他圈于其中,踏雪无痕。

他垂眸端坐于漫天大雪中,手中剑搁在一边。下一刻,就见他周身卷起苍雪粒,随着气劲流转而打旋,他笼于雪雾里。

到那雾蒙蒙雪歇止下来,显『露』出结界里人。就见萧复暄唇间带着一层殷红血『色』,手里躺着三枚黑『色』丧钉。

从来都无人知晓,他这三枚丧钉是作何用处。世间常有传闻说,“丧钉”这名字乍听起来攸关生死,不大吉利,以至于那三枚棱角明黑『色』方钉看上去总是煞气沉沉,钉在一个上仙耳骨上,是矛盾至极。

只有萧复暄自己清楚,这丧钉轻易不能摘。

当初他灵魄碎裂,落在那些纷杂『乱』线里。乌行雪每斩断一根,那些灵魄便挣脱一些。到京观『乱』线斩完,他所有碎裂灵魄终于魂归原处,从此,世间便有了他萧复暄。

可是碎裂灵魄是不会无端修复如初,而他灵魄天生如此,不会猝然融。

那三枚丧钉,说起来与人间棺钉有几似,是为了他碎裂灵魄强行合,牢牢钉在躯壳里。

丧钉自钉下至今已有数百年,从未离过耳骨。

如今第一次摘下,他灵魄在躯壳里碎裂成渣。

奇怪……

明明原本就是碎,一直以来都只是强行合而已。摘下丧钉,重归于碎片时,他居然会感受到灵魄撕裂之痛。

不是某一道,而是沿着数不清裂线,从不同地方崩开来。就像无数道半愈合创口被强力重撕开。

饶是生来如此早已习惯天宿上仙,唇间也带着血。

他在浓重血味里抿着唇,解了腰间锦囊。锦囊里是早已备好玉精,之前每次去到落花山市,他便会试着找寻一些遗落和残余。他不知道这玉精从何而生,他知道有人偏爱于此。

他低着头,一部灵魄生生抽离出来,融进玉精里,然后仔细地那玉精雕琢成型。

他要雕一尊灵王神像,在神像背后刻上供印,再供印连在玉精里灵魄上。

如此一来,往后乌行雪若是再需调养,那牵连便都在这尊玉雕像里,耗是他预先离出来灵魄,不会直接显『露』在他身上。

他无需再在那些时刻避开坐春风,避到这极北之外。他可以像平日一样,抬帘而入,看着那人一点点恢复,重显『露』出血气和明亮笑意。

他始终记得有一次自己踏入坐春风,看见乌行雪倚坐在榻上,支着头睡得并不安稳,一旁是纸捏戏子和喧闹锣镲。

他在咿咿呀呀唱调里蹙着眉,看着那个人,无端漫起疼。

尽管乌行雪连哄带骗说了诸多理由,他看得明,对方不喜欢太过安静地方,也不喜欢独自一个人。

他想说……以后不会了。

萧复暄垂着眸,玉神像在他手指剑气间轻轻翻转。

他明明生了一副冷淡至极眉眼,做却总是情深事。

他手里神像已有初型,所雕之人高挑挺拔,英姿飒踏,手里抓着一柄剑,灿若煦日昭光。

他半眯着眸子,曲着指节轻弹了玉像一下,低沉嗓音轻声道:“乌行雪……”

他想问:打不打算戴那个面具?

他说完那个名字,手指微顿,忽然轻轻怔住了。

那一瞬间,他躯壳里尚未弥合灵魄猛地一震,那滋味就像在高崖之上一脚踏空。他脏猛地砸了一下骤缩起来,仿佛被一只无形手紧紧捏攥住,良久之后才慢慢松开。

血脉回流时,一股毫无来由慌意弥漫开来……

***

这在凡人间,常被成为有感应。

应当是有感应吧,所以在乌行雪劈开神木,仙元碎尽,跪坐于地时候,远在极北之外人会在那个刹那忽然会到铺天盖地窒闷与难过。

那个刹那说是极短,极为漫。

短到无人知晓发生了么,来不及有所应答。短到南窗下小童子刚跑过一座拱桥,短到坐春风那对小不点兄弟还没来得及抹掉脸上无端流淌眼泪。

曾经仙都也有人落回过人间,从他不再是仙人那一刻起,所有人都会慢慢他淡忘。

乌行雪还是灵王时候,在那废仙台下送过多旧友。他给多人摇响过那个玉铃铛,送对方一场囫囵美梦,到梦醒么都不会记得,自然也就不会难过。

他这样送过多人……

可真正轮到他时却全然不一样。

或许是因为他化身于神木,与天道同根同源,独立于灵台众仙之外,是特殊存在。或许他生劈神木、自碎仙元之行真激到了那个凌驾于仙都之上灵台天道,所以要给他比任何人都重惩罚。

曾经云骇他们惩罚是被淡忘。

而灵王惩罚是被抹杀……

在他仙元尽碎,邪气裹身那一刻,世间所有关于他记忆统统消失不见。

南窗下小童子正急急地要给自家大人传一封书信。他蘸了朱砂,却提笔忘言。

他握着笔,茫然地站趴在桌案前,半晌才被另一个跑进屋来童子摇回神,问道:“铺着符纸作么?”

他想了久,愣愣道:“我……我忘了。”

他说:“好像有一件要紧事想跟大人说,是……我忘了。”

那几个刚跑过拱桥小童子正招呼着身后同伴,催促道:“快,离那还有……”

他说着说着,脸焦急被疑『惑』替代,步子也慢了下来。

他们莽莽撞撞下了桥,接连停下,顾良久挠头道:“会儿,我们……我们要去哪儿来着?”

“唔……”

“奇怪,我们好好为何从宫府里跑出来?”

“不知。”

“好奇怪,我跑得有点难受。”

“我也是……我里好难受啊。”

那些小童子站了一会儿,莫名觉得累极了,明明从前没有这样难受过。

而那两个坐春风小童子,抹着眼泪跑在仙都晚风中。他们跑过了一片冷雾,再没有出来……

就像灵王送上来那缕春风一样,消散在漫漫夜里,杳无云烟。

远在仙都一角坐春风,院门外挂着灯。那明亮成串灯火于某一瞬熄灭下去,从此以后再没有亮起。

极北之外漫天大雪里,萧复暄躯壳里灵魄撕裂之痛反反复复,仿佛永无消止之时。以至于他在某一刻生出错觉,好像那不仅仅是他自己灵魄之痛。

可除了他自己,还有谁?

还会有谁呢……

那漫痛楚终于缓缓休止,萧复暄睁开眼,双眸泛着红。他紧蹙着眉,沉默地垂下目光,看着自己手里握着东西。

那是一尊玉神像,高挑挺拔、英姿飒踏,手里握着一柄剑。它既无名姓,也无面容。

这应当出自他手,是他亲手雕。

可所雕是谁,他为何摘了丧钉坐在这大雪里?

他久地看着神像空一片脸,却记不起来。

他应当是忘了么事,于是整个人世间都缺了一块。

此后近三百年,再没有完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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