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会背仙谱?”
“那我也不认得。”
仙门小弟子都不认识的神像?那确实有些稀奇。
乌行雪抬起头。
那神像被震得有了细密的裂痕,但依然能看出来他模样俊美、气质秀气温润。他一手搭白幡,一手托青枝,长长的枝桠向上延伸,顶头绽出一朵花,刚好遮着那神像一只眼。
这样的神像,若是真的见过,应该不容易忘。但几个仙门小弟子绞尽脑汁,也没想出答案。
别说小弟子了,就连医梧生都不认识。只见他捏着纸,皱着眉,一副搜肠刮肚的模样,半天也没能憋出一个名字。
乌行雪越发好奇了。
他抬手戳了萧复暄一下,指指神像道:“你呢?你认得么?”
如果连萧复暄都不认识,那就是真的离奇了。
好在萧复暄认识,他目光扫过神像,点了一下头。
“……”
乌行雪等了片刻,没等到点头后续,又戳他一下。
萧复暄低声道:“他叫云骇,曾经是明无花信的弟子,后来飞升成了仙。”
乌行雪更觉奇怪:“明无花信的弟子?那应该跟花家有点渊源,毕竟花信是花家的先祖,怎么连医梧生都一副从没听说过的样子。”
萧复暄:“因为他后来不是仙了。”
乌行雪愣了一下。
萧复暄不知想起什么,说完这句便沉默下去。过了许久,他才看向乌行雪道:“因为不是仙了,所以人间百姓、仙门,甚至跟他渊源颇深的人,都不再记得他了。”
乌行雪轻声道:“这样啊……”
他静了一会儿,又问:“这是你们仙都定的规矩?”
萧复暄摇了一下头:“天道的规矩。”
乌行雪又问:“那他为何会落得如此?”
萧复暄:“早年违过天诏、受过罚。”
……
云骇当年是花信亲带的弟子,师徒情深义厚。他一朝飞升成仙,司掌喜丧之事,是香火最为丰厚的差事之一。后来因为犯了错,灵台承接天诏,一道调令给他挪换了地方。
那个新地方不是别处,正是大悲谷。
那时候的人间风调雨顺,正值太平,仙门鼎盛,邪魔阴物不算少见,但也不成威胁。那时候的大悲谷没有后来那些邪门事,它在几座大城之间,常有车马来去,但都是匆匆而过不会停留。
它没有传闻,也不曾出过险事。所以不会有人在赶路途中下车马,去找谷里的庙宇供一份香火,因为无事可求。
世人都知道,神仙靠的是香火供奉。若是久久无人问津,那这仙便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是以,云骇成仙不足百年就堕回人间,成了一介凡夫。
偏偏那之后又十年,人间太平日子到了头,战乱四起,祸患连天,而后邪魔肆虐。大悲谷一带尤其闹得厉害,以至于附近流民成群,所有从那里路过的车马,都胆战心惊。
于是终于有人想起来,这大悲谷似乎是有个山庙的。自那之后,车马行人进谷之前,都会在那庙里拜一拜。
那庙很小,只有香案,没有神像。但从未有人好奇过,因为无人记得曾经的大悲谷,也有过掌执的神仙。
乌行雪听了个大概,问道:“那云骇后来怎样了?”
萧复暄:“……死了。”
“怎么死的?”
萧复暄的表情有一瞬间带着讽刺:“死在大悲谷,被邪魔吃空了。”
乌行雪轻轻“啊”了一声。
那确实太过讽刺了,曾经执掌大悲谷的神仙,最终死在大悲谷的邪魔手上。而他死后,庙里的香火丰盛起来了,也与他无关了。
乌行雪又抬头看向神像,忽然想起什么般,问道:“既然人间已经没人记得他了,这里怎么还有他的神像?”
萧复暄道:“当初花信知晓了他的死讯,不顾灵台天规,下了一趟大悲谷,屠了谷里的邪魔。在大悲谷地底拓了这个墓穴。”
啊,怪不得。
乌行雪想起宁怀衫的话,说着尘封的墓穴上是封了仙术的,也怪不得萧复暄能弄开。
“所以你之前就知道这个墓穴?”乌行雪问:“那你来过么?”
萧复暄:“来过。”
乌行雪:“……来看这位云骇?”
萧复暄有一瞬间的出神,不知回想起了什么,良久之后他说:“仙都里,像这样被打下人间、未能善终的,不止他一个。这座墓穴里的神仙像,也不止他一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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