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来,这些兵卒要败了啊……”
看着那开始被分割蚕食的兵卒,李臻喃喃说道。
“急什么,这才刚刚开始。“
狐裘大人的声音里出现了一抹深意:
“道士,战阵之上,第一批上的人,永远都是死的最快的那一批人……喏,开始了。”
话音落,方阵前面的兵卒也死的差不多了。
后面的兵卒忽然开始有了动作。
“嗖嗖嗖嗖嗖……”
“那是……”
当看到从那些后方兵卒人群中升起的一波黑压压的箭雨时,李臻一愣。
然后人就傻了。
正常而言,弓箭的箭雨应该是一波之后,会出现一个交换弓手,或者重新准备箭矢的时间。
可偏偏,这一波黑色的箭雨在空中就如同一条条连绵不断的丝线一般,朝着杜伏威那边的阵营飞了过去。
不少人一个卒不及防,即刻就身中箭镞。
不过这箭镞威力似乎很小……并且因为是散落而下的缘故,杀伤力很有限……
“啊!!!”
忽然,一声声惨叫吸引走了李臻的全部注意力。
那些被箭镞伤到却没致死的人……身上在冒烟!
黑色的浓烟从他们身体的四周冒出,几乎也就是发出惨叫的眨眼之间,便纷纷跪倒在地……
汹汹火光瞬间在他们的身上燃了起来。
几个呼吸之间就烧成了摆出各种挣扎形状的焦炭。
黑烟弥漫。
而这些人的异样同样引起了杜伏威那边的人一阵骚动……就像是前面的路走的太顺,冷不丁看到了一座悬崖……他们想刹车,但刹不住。
原本由金枪军分割开来的阵型立刻变得有些混乱。
而这一波箭雨,也让那些江湖门派,以及军卒们都有波及,原本凌厉而有致的攻击气势立刻开始缩减!
“这是……”
“墨家的诸葛连弩搭配阴阳家的燃心炎……道士,是不是觉得很眼熟?”
是啊。
能不眼熟么。
当年夕岁之上,他可是亲自看到那姬正堂双眼红光一闪,那些名家之人便各自七窍燃火的模样……
“……怎么做到的?”
看着那又是一波波箭雨升空,李臻问道。
“这连弩本身便是诸葛武侯的手段,可笑的是诸葛家之人都没存留下来的东西,竟然被他们给弄来了。而那箭镞之上,也皆涂抹了阴阳家的秘药罢了。”
“……毒?”
“可以这么说。”
“……这么下作?”
“为何会下作?”
狐裘大人的声音里有着一种格外的冷静:
“一切都只是为了赢而已。不过……这倒也是个好事。道士,告诉守静,去找李忠。让他把消息通传天下,阴阳家的燃心炎到底是被逼的交出来了。以后再遇到……让他们小心。”
“是。”
李臻应了一声,接着就看到金枪军之人退了……
“大人,他们退了。”
“嗯。无妨。”
狐裘大人的目光落在了那还在城中的通天黑光柱之上。
“一张足够震慑敌人的底牌出来了,为了不让陈陵太狼狈……你也该出来了吧?”
话音落,那黑色光柱,终于开始缓缓移动!
天下第一,玄冰人仙……
要来了!
“道士。”
当看到那光柱以一种不紧不慢的速度移动时,狐裘大人再次开口:
“这天下大势,便是一场棋局。有舍,才有得。有佯攻,才会有奇袭。有诱饵,才能钓上大鱼。”
“……”
李臻不言,默默聆听。
虽然他也不知道……狐裘大人这种如同交代遗言……或者说言语里流露的那种“你快快长大”的意味是怎么回事。
但他还是选择了沉默。
“不要去计较一场战事死了多少人,或者哪一座城池陷落,哪一村成了废墟。没有用的。当这些野心家决定掀起战争时,就意味着他们已经泯灭了一部分良知了……他们如此,我亦如此。”
“……”
“而这场战事,杜伏威要的,是历阳。这是他的目的。而陈陵……或者说陛下,他要的却是震慑。震慑住所有江南乱局的人,告诉他们自己还有手段。但这种震慑,宇文化及做不得。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他是陛下的王牌,他是人仙,是天下第一。所以,别人在决定反他时,便已经做好了直面宇文化及的准备。”
“……所以,陛下要拿出新的底牌,比如这种箭?”
“不错。难道你没看出来么,这箭也有古怪。“
“嗯……它似乎能很轻易的钻透别人的铠甲……至少,那些金枪军身上的铠甲防不住。但贫道怎么看……这箭的威力都不是很大才是。”
“箭的威力是不大,但它的道理大。锋有无耶?”
“……名家!?”
“嗯。除了他们,这天下还有谁能把诡辩之术发挥到如此境界?明明身穿铠甲,可却硬生生的被抹除了作用……老君观啊……唉。”.
狐裘大人一声叹息:
“张道玄这个人……我真的看不透。道士,离他远一些。越远越好!”
“……”
李臻没吭声,只是看着那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已经逼的杜伏威加派了军卒,打算用命填到对方消耗殆尽。
如今历阳城门关闭,这种想法,是可行的。
因为虽然那些箭镞漫天飞舞,可已经有兵卒开始举盾了。
虽然没有用……
但这就是战争,没有什么完美一说。
或许有奇谋,或许有毒计。
但终究是要用人命去填的。
“陛下想让世人看到的,就是这种箭矢?”
“不错。一群不知数量几何,制作是否反复,无视铠甲,无视任何防护,中者必亡的箭镞。要知道,陈陵只有八千人……”
“那为何不全部装配呢?刚才死去的那些普通军卒……”
“若一开始便装配,怎么能让杜伏威的军阵向前移动?”
“他在引诱杜伏威上钩?”
“不错。所以我才说……道士,要学会跳出这片战场,找到两边之人真正的用意。“
“……那杜伏威这边的用意又是什么?”
“很简单啊。”
狐裘大人的声音里蔓延出了一丝笑意:
“同样是引诱对方上钩。”
“……宇文化及么?”
看着那已经抵达了城门附近的冲天光柱,李臻问完,狐裘大人便应了一声:
“嗯。他,才是最后那条大鱼。”
“……”
李臻不知道狐裘大人到底是何等的自信,才会觉得这玄冰人仙竟然也是一条“鱼”。
他也不需要去思考了。
因为……
不知何时,天气……
开始转凉了。
在这秋衣初显的夏末。
一场冻结灵魂,由内而外,打心底散发而出的阵阵寒意……
忽然,就这么突兀的涌上了所有人的心头。
“吱嘎。”
“吱嘎。”
“吱嘎。”
冰冷之中,一道天河凭空而现。
河的尽头。
中年儒士负手而立。
于半空中……
俯瞰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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